啪。 随着那轻轻一响,周围场景声色突得停止。 道贺的众仙,垂眼的天帝,叹息着饮酒的熙骨。连脸色铁青,顾不起倒下酒盏的青盤和伏地谢恩的束淮也停在最后的动作,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看来此段幻境已是结束,要跳至别处了。 总花现已可以确定,青盤难忘之事必与这女妖束淮有关。 到底是何事态,想必一会便可看到。 她低头瞧自己,连衣上花色暗纹也清晰可见,想来自己是这幻境中唯一的现世实体,所以独独不受绾忧所控。 比起这个,身边典烛也该消散了吧。虽然短暂,竟让她在这幻境中再遇到他,也是不坏。她还未扭头,只盯着方才拿着周转过青盤酒杯的手指。 总花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典烛的指尖。 本还想最后多看看他的脸,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低垂,却正与她对视的眼睛。 典烛同她一般,在这模糊幻境中清晰自如。他正扭头看着自己,总花一愣,抽回手,正欲开口,此时铮铮琴音响起,正是绾忧所奏。 琴音流畅自如,不似总花此刻尴尬生硬。 只听突然一个重音,半模糊的四周霎时破碎,化作一道凌厉白光,总花反射的闭眼,突然想起什么,猛的起身,一瞬解开发带,凭着方才记忆闭着眼摸到典烛的脸,慌忙用发带将他眼睛绑了起来。 刚绑好了束带,她突感一双手敷在了她的眼上,闭眼也觉刺激的光线瞬时温柔不少,只听耳畔轻轻一声:「多谢。」 琴音一转,平复下来,周围拨弦琴声和潺潺溪流声交融一道,将他们包围。 强光已过,总花拿开了敷在她眼前的手,转身见眼上绑着束带的典烛,他嘴角带着笑意道:「你绑带的技术可不高明。」 总花无言,为他解开了绑带,轻咳一声:「算不错了。」 为何典烛没有消散?为何他甚至来到下一层幻境? 眼前典烛正环顾四周,一副打量模样。 方才清空的蛇殿变作了一片竹林。竹林不远边一个水沟,此时正有个小童举着个小杯,小心翼翼的将杯从竹林向水沟运去。 那小童穿着青色衣衫,眉上一粒青痣。总花典烛皆是看着青盤长大,一眼便认出那是青盤幼时。 典烛自然的捏了个隐罩,隐起他与总花身形,再抬手召出总花画卷,不紧不慢靠上一边大骨,这才带笑问道:「可有解释?」 总花闷闷上了画卷,不知说些什么,若她没有猜错,或许是她那一触将幻境中的典烛牵连来了幻境的下一场景。这让她如何解释,解释他现乃幻象,还是解释自己为何情难自禁,将他牵连? 典烛见她脸色,不知心中有了什么数,不再多问,只道:「若是难言,便之后再说,还有的是时间。」 哪有什么时间,一会你便再要消散了,总花想道。 但也只点了点头,既然已变如此,也…不是什么坏事。 三千年未见,典烛同回忆中无任何变化,高扎的发,微挑的眼,只对着自己常含笑意的嘴角,恍如三千年前。 不知自己可是变了,不过眼前这典烛并不能帮她定夺。总花不再去想。 她目光再次向幼时青盤,只见他刚将小杯中的水倒入水沟,再举着杯,小跑回竹林,从怀里小心掏出一柄小扇,轻敲着竹叶叶尾。 竹上晨露掉入小杯,他满足的一笑,再向下一叶攻去。 总花见这场面,实在想聊两句,摈弃心中异样,凑近典烛了些。低声道:「这孩子小时确有些傻。」 典烛赞同的点了点头,只听总花继续评论道:「拿个大盆,放在竹下一摇不就积满了?啧啧。」 典烛扭头,带一丝同情的看了看她,看来他家这总花,长大了也有点傻。 杯满了小青盤便再跑去拿水沟,倒了进去,还在喃喃些什么,他们凑近一听,说的是:「小沟小沟,你可要快快长大,变成小溪。」 典烛不禁默然,看来总花是傻不过他了。 边上总花叹气道:「怎么不知换个大点的盆,否则要到什么时候。」 典烛首次露出尴尬表情,推翻了自己方才所想。 青盤来来回回,每次到那竹露进去,都要再絮叨几句。 总花典烛凝神一听,说的都是些零散碎语。 「小溪,昨日师傅教的术法我没学会,出仙学时听到几个师弟说我配不上这龙皇子的位置,哎,我也不想的,我想当条小溪。」 「小溪,你现在是小水沟,是不是会变成小溪,变成大海?」 「小溪,我现在是个笨皇子,会不会有一天变成我娘那么威风的龙君?」 「小溪,我不想同师弟们玩,你可早些长大,化出身型呀。」 总花看他的眼神不禁怜爱起来。这孩子幼时,自己也不年长,只觉着他闷,将他当个小跟班,偶带他下界玩玩,其他时候多不管她。有时想找他时,也老是寻不见,原来是躲在这里,对着条小水沟倾吐心事。 本只觉得他傻,不过没想到他并不傻的无忧无虑,竟有如此多的想法。 这时小青盤又倒了杯竹露,折返途中突然看着杯子停步道:「小溪,你说我为你偷了这么多竹露,竹子会不会生气?」 小水沟自然没有回答,小青盤傻呵呵的笑了笑,摸了摸头:「应当不会,天上也有仙竹,那些姐姐都温柔和善的很。这里的竹姐姐也定不会生我的气。」 他刚说完,一个清亮的童女之声便响起。 「我可不是仙竹,也不是你竹姐姐!我偏要生气!」竹林间一道绿光,突然蹦跳着出来了个小女妖,小女妖叉着腰,小脸如冰刻雪雕,可爱的紧。 她抬高了头傲气道,「你天天偷我的竹露,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小青盤吓得一跌,差点掉进那水沟,还不等总花施法,那小女妖已经冲上去拉住了他,奈何用力太大,一起往后倒了下去。 小青盤见自己压在小女妖身上,连忙爬起把她拉了起来,脸羞的通红,扭捏道:「谢谢…」 「一句谢就够啦!哎哟哟,可痛死我了。」小女妖牵着他手起来,拍着衣服嘟嘴道:「你这笨蛋,给那小水沟浇了那么久的水,要是自己跌了进去,我的竹露可不都白费了。」 青盤露出一张总花再熟悉不过,皱着的愁脸,继续扭捏:「对不起…」 「对不起就够啦!气死我了,你真是个笨蛋!」小女妖看他那脸,又叉起腰大声道。 这小女妖可真是霸道,不过瞧着怎么有点熟悉?总花刚想着,就听典烛低头轻声道:「同你倒是有几分相似。」 总花哼笑一声。 被个小女妖骂了笨蛋,青盤倒也不生气,嘿嘿笑了笑说:「我有个姑姑,你跟她真像。」 典烛忍不住笑了起来。 总花干笑两声,轻轻捏了他一把。 「笨…笨蛋!」小女妖看他被骂也不恼,反而更气了起来,「我可正生气呢!」 「你别气…那你说说,你怎么才能不气嘛…」小青盤连忙道。 小女妖眼珠一转,笑嘻嘻说:「要我不气…对了,我看你每天跟那小水沟嘟嘟囔囔,我都听不清楚,你说的是什么?你告诉我,我就不生气了!」 「这可不行!」青盤听了她的要求连连摆手,他同那小水沟说话,都是些抱怨的痴语,哪能说给小女妖笑话?他涨红了脸,道,「这…这是我们的秘密!」 「哼。」小女妖见他不说,又不满的扬了扬头,但又马上眼珠一转,说,「那你就陪我玩吧!这个竹林只有我一个妖怪,无聊的很,你日日都来,我本来还怕是个坏妖,看你这么傻,不像是坏的!」 青盤不知该皱脸还是傻笑,想了想,点了点头,说:「好。」 小女妖粲然一笑,拍起了手:「好呀!那以后你就别光顾着给这水沟浇水了!我也分你竹露!同我一起玩吧!我叫束怀,一束的束,怀念的怀,你叫什么?」 隐罩中总花一拍手,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