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6 章(1 / 2)魔尊被迫种田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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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雪尘自母亲死后,从未被人抱过。

也有下属主动送上歌姬美妾,一并被扔去喂坐骑了。

他厌恶有人碰他。

但被蔺竹抱着,感受直白又纯粹的感谢,是另一回事。

蔺竹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冷不丁反应过来:“原来你会说话?”

“不然呢。”

解雪尘凉凉道:“你再喊我一声不高兴,我就把你变成四饼。”

书生白着脸笑得特别尴尬:“那个……呃……”

他们原本算熟,一开口说话,像是又得重头认识。

解雪尘的声音其实很好听。

犹如寒泉穿山而过,疏朗开阔。

他在他面前显了一手,凡人与魔尊的差距骤然拉开,变回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解雪尘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

准备看书生大惊失色,自己一走了之。

蔺竹先捧着画回书房里仔仔细细用布包好再压进书堆里,保证干燥不变形了,才又出来同他乘凉说话。

“你给我也变一个秋千呗,我们一起荡。”

男人照做。

他同他坐在同一个丝瓜藤下,摇来荡去。

“所以,你是道士?”

“不。”

瞧着世外高人,可能有什么仇家。

蔺竹自觉地没有多问,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解雪尘。”

提到这三个字时,魔尊心里涌起一刻低落。

解家妻妾成群,一百多个孩子满地乱跑,名字都起得威武不凡。

唯独他娘亲几乎难产,求了父亲的恩典,亲自起了这个名字。

与其说是雪尘,还不说叫血尘。

起码后者张扬恣意,也应了他黑袍溅上的血。

蔺竹在月光下看他的表情,嗅出什么。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你见过雪尘吗?”

男人忽然笑起来,像是早已释怀一般,用低冷的声音慢慢讲。

“雪落在树上的时候,还是白的。”

“可如果全都堆砌在地上,便成了尘。”

“泥泞肮脏,卑微含混。”

他娘无数次劝他隐忍温顺,在一众族人里千万显得微小,不要出头。

做雪,做尘,恐怕融了更好。

“怎么会呢。”蔺竹摇头:“你一看就没有读过书。”

他扬起笑意,清朗长吟。

“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你听一听,你娘有多爱你。”

“这是什么?”

“是王介甫的诗,咏的是杏花。”蔺竹温和道:“诗里的傲气和你很像。”

“我猜一猜,你是不是春天生的?”

“……”

解雪尘从未听过这诗,仍拧着眉头。

“我不信。”

“她若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不叫我解杏花,解风吹?”

蔺竹爆笑出声。

这么一笑,倒是化解了方才的几分生疏。

解雪尘不想理他说的歪理,心里却还是记了他念过的诗,哪怕那像是胡诌来的。

但还是停下秋千,站起身来看他,用回君主般的倨傲口吻。

“你毕竟救了我的命,想要什么直说吧。”

蔺竹抬头瞧他,好奇道:“那你既然伤好了,还打算住在我这吧。”

“大概呆一两年就走。”

他贸然回魔界,可能会引来杀兵。

要回去,就等到功力大成了再去,把新仇旧恨了结干净。

“那刚好,我明年春日要去京中赶考,今年还得到处攒钱,想法子凑够盘缠。”

“今晚月亮很圆,你陪我把屋顶补了吧,泥瓦我都备好了。”

解雪尘没有动,语气微妙。

“你不想许愿?”

他哪怕久居魔界,也听过许多人间的漫谈。

有南柯一梦,有田螺姑娘。

此刻他在这里,眼前人便是索要黄金千斗,也能即刻兑现。

蔺竹表情变了。

他终于认真起来,深深地看了解雪尘一眼。

口吻不再轻快。

“我要的,你给不了。”

“笑话。”魔尊嘲道:“哪怕我现在功力大损,也能许你长生,帮你篡位。”

“取来整个天下都易如反掌,还有什么是我许不下的?”

他很少被这样顶撞否定,心里有一丝怒意,口吻也变得嘲讽。

“莫非你也想位列仙班,做个蓬莱山的神仙?”

蔺竹并未退让,仍是望着他的眼睛。

“你读过《礼记》吗。”

这是他们这些庸俗凡人启蒙的一本书。

书的内容很老套,讲得尽是些无法落地的春秋大义。

其中有一篇,谈得是天下大同。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书生松开手,脚尖终于点住地,停下了晃荡的秋千。

“谢谢你的好意。”

“很可惜,我要的大同,你给不了。”

解雪尘后退一步,再打量他时,像是看见一个被礼义道德灌坏脑袋的傻子。

“你想做什么?”

“科举,当官,治国爱民。”蔺竹平淡道:“一生如此,转世亦如此。”

男人听得荒唐,不以为然。

前者抽了口凉气,说到这里突然开始用力搓手。

“但是一说到科举,我就好紧张!”

“?”

“你不懂吗,”蔺竹背脊都开始痒起来:“我回回考试都想尿尿,进考场特地尿完了一开始考又紧张,你有法子治吗?”

“……?”

“还有作答的时候,”他加重语气,回忆的时候都想用力剁脚:“每次考官巡逻过来,我明明没有作弊,就是心虚不自在,写字都发抖!”

“一想到明年还有大考,我肠子都能拧成一团,哎你别走啊,我在许愿了真的在许愿了!!!”

“雪尘兄!!你不同我修屋顶了吗——”

第二天蔺竹起了个早,找出红布裁成条,给大雁脖子上打了个六耳团锦结。

解雪尘蹲在旁边看,只伸出食指虚虚点在雁头上,后者登时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动。

“很乖嘛,走,我们去知县家。”

书生同魔尊一人拎着一笼鹅,去知县家里卖雁。

这东西虽然也能杀了吃肉,但真较个真,常用在下聘礼之类的郑重场合。

猎户若是弯弓射鸟,总会有折损破伤,哪有他卖的这两只喜庆。

知县正准备给二儿子办亲事,一验完肥雁的成色,喜上眉梢。

“这般好东西哪儿弄来的?两只我都要了,你开价吧!”

蔺竹张嘴准备要钱,临时怂了。

他这人一直有这个毛病。

讲价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就是不好意思讲出口。

平时买瓜买肉时,憋半天才能说一句能不能便宜点。

商贩见他这表情模样,一看就知道又一个斯文读书人,虎着脸粗声粗气吓回去。

“不行!”

“好……好的。”

没等第二句问出来,人家已经准备了后手。

“你买不买?!别耽误人做生意!”

“买的买的……”

这时候就乖乖掏钱了,两文钱的零头都不敢让人家抹。

知县也在观察他的表情,准备等着对方狮子大开口。

两只大雁,还是完整的成色。

加起来一共怎么也得五两银子,八两也有可能,毕竟人家知道他二儿子等着办聘礼。

蔺竹临场又说不出话来,在家里伶牙俐齿的劲儿全跑了。

解雪尘在旁边等得烦,催促地看了一眼。

“那……那就,三两银子。”

知县喜出望外:“好好好这就来,你等着我这就去拿银子来!”

蔺竹瘪下来,也知道是亏了:“好的,谢谢。”

知县老头儿跑回去拿钱,解雪尘跟他一块儿在门口等。

“你卖便宜了?”

“嗯。”

“为什么不多要点?你很怕这个人?”

“我……我说不出口。”

解雪尘恼了:“你敢叫我不高兴不敢找他要钱?你放什么屁呢?”

蔺竹委委屈屈:“谈钱我真的不好意思啊……”

知县带着钱回来,一解开布囊里头是四两银子。

他也知道这卖的太便宜了,毕竟是稀少的野获,还是活的。

“这三两是雁的钱,还有一两,想托两位替我送个信。”

官老爷也是给个轻松的顺水人情,不让小书生太困窘。

“我家夫人娘家在衢州城内,地址就写在这张纸上,能否替我跑一趟?”

“这一两银子,就当作往来辛苦的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