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分手 几片树叶落在地上,消瘦枯黄,秋风裹挟而过,席卷了大地最后一丝暑气,蝉弱弱地发出了最后一声鸣叫,旋即坠下树去,像是在宣布秋天的正式到来。 天色渐晚,夏真形单影只,神色漠然,站在办公室前的长廊上通电话,垂在身侧指尖逐渐泛起了青白。 一阵风刮过,几个高个子的男生从她身后走来,其中一个认出了她,响亮地打了个招呼,余下的几个人也吵吵闹闹地向她问好。 夏真有些魂不守舍,努力扯动嘴角,强忍眩晕感,朝几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牵强地笑笑,回身却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虚弱地用手臂撑住墙。 此时的电话里,孟泽,也就是她交往了快一年的男友,正逼她作出最后的决定。 哦不,决定权似乎早就不在她手里了。 “夏真!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电话那头传来沉闷的男声,久久没听到回应,开始不耐烦,甚至有些急躁,语气强硬地喊了她的全名。 夏真闭眼仰头,喉咙里尽是苦涩,张口想要说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依旧是沉默。 像是一声柔软的轻叹,电话那边儿也跟着默了一会儿。 “你这样有意思吗,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不就是你情我愿相互取暖吗,怎么现在这么跟我犟?夏真你不松这个口到底是为了什么,想要钱就直说,老子给你。” 如此强烈的语气他向来不会对她用,而此时却一股脑倒出来,夏真只觉得自己让人扇了一巴掌似的,脑仁儿嗡嗡地响,一颗心也跟着不断揪痛,手指越扣越紧,快要将手机捏碎。 电话那头一派窸窣的声音响起,似有女人娇滴滴的嗔声,声音太过娇娆卖弄,听的夏真头皮发麻,孟泽把电话拿远了一些,似乎是在腻着嗓子哄身边的女人。 那样温柔又熟悉的男声,让夏真耳骨微微铮鸣,眼前跟着一黑,再听清的时候电话已经换到了女人手上,脆生生的音色从话筒传来。 “夏真对吧,孟泽和我早在两年前就扯了证,如果你再这么一直纠缠下去,我们是可以报警捉你的呦。”女人嗤笑一声,语调依旧轻蔑:“我听阿泽说啊,你还是个教授呢,一个女老师出来给人家当小三,就这样为人师表……” 女人在那个‘表’字上落了重音,语气尽是充满敌意的挑衅。 ‘嘟’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忙音,夏真挂了电话,她向来都是软性子,待人谦顺温和,此时却冷着脸,一拳砸在墙上,指节破皮,渗出了丝丝血红。 夏真嘴唇紧咬,血腥气腾起,唤回了她快要麻木的神经,她原本以为孟泽出轨,在外头找女人,是在宣泄对她的不满,可如今才清楚,哪里有什么小三,要说有,也根本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 不怪别人,只怪自己眼瞎,夏真捏紧拳头,她一个律师,兼任大学教授,手下官司无数,少有败绩,可那识人断物的能力在孟泽面前,竟悉数化为了乌有,实在是让她觉得又气又恨。 走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夏真收起手机,却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力,狠狠地捶打着她的心脏,呆立片刻,才深吸了一口气,敛眸,朝学校外径直走去。 而电话那边,女人回头摊手,朝孟泽妩媚一笑:“她先挂的。” 孟泽嘴角邪勾,手奖赏性地往女人的屁股上揉了一把,赞道:“还真有你的。” 女人笑笑,偎进孟泽的怀里,这是她的金主,自然要百依百顺的,一边想着,手指一边讨好般地划上他结实的胸膛,轻轻地拨弄画圆,最后歪头问他:“不过你为什么和夏真分手啊,我见过她,是个挺厉害的律师吧,气质娴静,人也长的美……” 身材也够劲爆,只是她总用结实的衣裳挡着,女人砸了砸嘴,没有把最后一句说出来,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万一他反悔了又回去找夏真,自己这儿跟谁讲理去。 孟泽掐灭了烟头,随手扔到床边的烟灰缸里,狞笑一声,哼道:“屁用,拉个手都会脸红的女人,骗不到床上去,倒不如你这小狐狸。” ‘啪’酒店的大灯熄灭,男人翻身,将娇滴滴的女人压在了身下。 * “孟泽大混蛋!”夏真拎着高跟鞋,光脚踩在冰冷的沙滩上,眼眶红红,眸光中闪烁着悲切的情绪。 海边人很少,回声很响,像是整个世界都跟着她在声讨那个男人,这才让夏真得了一丝浅浅的安慰,夜幕之下,她直直地站着,咬住嘴唇,任夜晚的海风凛冽地吹开她的长发。 大海波涛汹涌,近处泛着深蓝,远处一片漆黑,夏真向前走了两步,脚尖轻触海水,十足的凉意逼着她收了回来,突然回想起了什么,身子一颤,眼泪也在这一刻簌簌地落。 和孟泽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却是让夏真倾覆了真心,只一闭眼,还能浮现男人温雅微笑的样子,他是最亲近的人,却同样也是最疏远的,敏锐如夏真这样的人,一年来的朝夕相处,也没能看透这个男人的心。 她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而同样,他也不了解她。 “孟泽,我们到此结束!”夏真一脸决绝,掏出一枚戒指,扬手丢进了海里。 到此结束,她还要维持她最后的一点自尊。 夏真伏身捡鞋,意欲离去,起身时却发现海面上隐隐有人影在动,不由双手一滞,凝眸看去,是两个年轻人在电鱼。 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却能听见一个还在变声的嗓子大声招呼:“够了够了,大丰收啊今晚!” “你可别往里再走了,听说这海有沙坑,前前后后淹死不少人了,你千万小心!”另一个伙伴站的离岸边稍近,声音担忧,劝他赶紧过来。 “怕什么,又不是不会游泳!”少年嘴上嘟囔着不怕,身子却往回游了两米,落地时脚上踩了个什么东西,哎呦了一声,惊恐地喊道:“海蜇!” “有个屁的海蜇!这什么天气,踩到石头子了吧!” 男孩儿失声,脸色惨白:“是真的,尖尖的,好像已经扎破了。” 同伴皱眉,一个猛子钻了下来,再浮起时捞了一个精致地盒子,摆到他面前道:“喏,我就说没有海蜇,大惊小怪!” 男孩儿松了一口气,遂接过盒子,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颜色均匀,篆刻精致,像是藏着什么珍贵的宝物,男孩儿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歪头问道:“那这个是什么?” “我哪知道,打开看看。” 两人打开后凝眸一看,失声惊叫道:“卧槽,钻戒!真的假的!” “真的。”夏真轻应,话语柔软带笑,随即迎风散去。 夏真淡漠的眸子里已经没了刚刚痛苦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里冷静沉着的样子,随即也不再理会那边兴奋到无以复加的孩子,身子一转,拎上鞋走了。 只是,她暂时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孟泽一周前猝不及防的求婚,让一向冷静的她乱了阵脚,她心里是答应了的,于是退了在外头租的房子,暂时住了学校宿舍,本以为再过上几天,就会搬到孟泽那里…… 算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没有孟泽,日子也照样得过下去。 风越来越大,夏真走在海边的匝道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子,这条路她最是熟悉,往日里,即使工作忙碌,她也要每晚抽出时间在这条匝道上散散步,或是和朋友,或是和孟泽。 今天,倒是自己一个人走了。 孤独像一条毒蛇,悄声盘踞在夏真的心口,此时的夜已深,周围也不可能再有熟人出现,夏真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终于宽了宽,她实在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魂不守舍的样子。 可现在静下心来算一算,自己忙学业,忙工作,忙着在感情的这潭浑水里挣扎,似乎已经一年多没有放纵过了,又或许更久,是不是该休息一下了? 一阵凉风吹过,原本的愤怒燥热都消失不见,她只觉得喉咙干的要命,有点想喝酒。 夏真抬手,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眼眶,思索片刻,掏出墨镜戴好,离开了匝道,朝马路对面走去。 越过两排宽宽的铁道,是一片夜间娱乐的聚集地,夏真抬头,明晃晃的大牌子闪烁着刺眼的霓虹,一个巨大的麦克风竖在牌子上,最顶上刻着‘名人’二字,旁边儿小人夸张地举着麦,张大嘴巴。 夏真唇角一勾,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推推鼻梁上的墨镜,抬脚朝那边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