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卷的层云沿着天际铺陈,逐渐吞噬了月色,让黑暗再次笼罩了整个山头。
夜风吹起帘幕,现出室内端坐的挺拔身影。
蔺楚疏原本正垂目调息,下一刹,双眼忽然毫无预兆地睁开。
醒目的红芒从他眸底闪过,素来古井无波的神情,忽地生出一丝裂痕。
他腾身而起,雪色身影转眼间消失在原地。
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便飞掠到了墨刑司后山。
四周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可方才防御结界的异动却清晰地告诉他,有人擅闯禁地,并触动了山洞深处的冰棺。
蔺楚疏的脸色越发冰冷。
墨刑司山峰的结界隔绝了一切外来侵入者,那么唯一能够闯入后山禁地的,便只有内部弟子。
究竟是谁胆敢违背他的禁令?
他身形如电,鬼魅般掠入山洞中。
结界灵力如同蛛网铺陈开来,将整座后山笼罩在内。
严密到一只飞虫也无处躲藏。
雪色衣袂拂过干燥的岩壁,他一步步来到冰棺前。
手指靠在棺材板上停顿了片刻,才缓缓推开。
棺内静静地躺着个少年,面容俊秀肤白胜雪,眉心一点朱砂痣红润欲滴。
他身穿一袭雪白狐裘,双手交叠在胸前,神态安详宁谧,仿佛正在惬意地小睡。
“……师哥。”
伫立良久,蔺楚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百年前那场天劫,夺去了秦沧砚的性命。
但他人不得而知的是,事后他一直用冰元婴保护着那人的尸身。
后来他更是不惜代价,寻来了能保肉身不腐的极寒冰髓。
打造了这方特别的棺木,并封存在后山禁地内。
某些情绪禁锢在记忆深处,不去触碰时尚能冷静自持。
可一旦揭开,便如同天幕将倾,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蔺楚疏死死攥着棺木边缘,手背上青筋迸起。
关于秦沧砚尸身的秘密,除了他以外并没有第二人知晓。
闯入者到底是从哪里得到了讯息,刺探这个秘密的目的何在?
他的师哥生前与世无争,身后更无前缘牵扯。
是谁在百年后依旧不肯放过,执意要打扰他的安宁?
蔺楚疏眸底的血色越来越浓。
他手指微微颤抖,坚韧的冰棺一角顿时化为齑粉,簌簌散落。
忽然,粉尘堆积处,隐约露出一片黑色衣角。
他将布片拿近眼前,望着上面熟悉的金色纹理,眸色更深。
更何况凑近鼻端后,衣角还隐隐透出一丝熟悉的甜腻香气。
……
山间路面坑洼不平,周长明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
鞋底忽然一滑,急忙抓住身旁的树枝稳住身形。
他喘息连连。
抬头望见不远处,依旧是一片红光笼罩。
方才秋声缈和姜玉琢察觉不对,立刻运功远遁。
他却出于好奇多看了棺材一眼,这一眼便耽误了逃脱的先机。
等到他从一处岩石缝隙溜出山洞,那片不详的红光已经笼罩了整个山头。
想必这就是蔺楚疏留下的防御法阵。
他拭了把额头上的汗,心底慌乱不已。
后山范围有限,倘若蔺楚疏有心排查,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届时自己该如何向他解释?
周长明咬着嘴唇,眼下他实在是不想面对蔺楚疏。
不只是因为未经允许擅闯禁地,更是因为他认出了棺中那个人。
距离上上次天劫已经一百多年了。
究竟是怎样的执念难消,才让他一直保留着秦沧砚的肉身?
就算心底再爱重他这个师哥……
也不能把他的尸体偷藏在禁地里这么久,甚至还演化成了心魔吧?!
以上简直不能用情谊深厚解释……只能说,这是病,得治。
而自己目前应该做的,就是尽量远离这个人,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心乱如麻,周长明甚至说不清这种纠结彷徨的情绪从何而来。
眼看前路不通,他咬咬牙,朝着更高的山坡逃去。
外袍被四面丛生的枝桠刮得七零八落,他却根本顾不上处理。
附近蔓延得越发浓郁的红光,让他一心只有加快脚程。
然而越往山顶攀登,植被就越是稀疏,低矮的灌木丛完全无法藏身。
没过多久,前方的道路也终止于一方悬崖。
周长明俯身看了看光秃秃的岩壁,又尝试着往下扔了块碎石。
他半晌也没听到回声,一颗心重重沉了下去。
此刻,距离他最近的红光不过数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