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予安本以为展湛会吩咐司机送他,但展湛却说要陪他一起去,这令荀予安感到有些意外。
既然荀凌云早已同妈妈离婚,两家的关系应当是势同水火,如果展湛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姜家,很可能会引发一场冲突,说不得还会挨对方一顿暴揍。
“你确定真的要去吗?”坐在车里,荀予安问道。
“确定。”展湛笑道,“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
荀予安抿了下唇,顾虑道:“姜家人可能会骂你……”
“不会的,予安。”展湛说,“因为我们现在不去姜家。”
“什么?”荀予安急了,口不择言道:“你骗我?!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松山温泉疗养院。”展湛如是道,“嘉玉姨现在住那里休养,基本不回姜家。”
荀予安刹那就静了,过了好一会才有了反应,颤抖着问:“妈妈她、她还好吗?她的病……”
“放心,一切安好。”展湛解释说:“松山是嘉玉姨亲自挑选的,环境很好,医疗配备和工作人员也很专业,适合养病。”
荀予安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他原本还想知道得更多,譬如妈妈过得开心吗?姜家人对她好吗?她有没有开启一段新感情……
然而现在,这些已经不用问了。
窗外的景色刷然而过,路两旁高楼林立,秋日的暖阳映在巨型玻璃幕墙上,连成一道耀眼的光轨,荀予安沉默地看了很久,终于开口道:“妈妈她有说过想我么?”
展湛犹豫片刻,答道:“有……”
荀予安听出他语气中的踟躇,转头看展湛,目光里尽是怀疑与难过。
展湛无奈叹了口气,说:“予安,其实这几年你去看嘉玉姨的次数并不多,她生病后情绪很低落,不怎么愿意见人,再说你的工作需要到处跑,所以……”
“别说了!”荀予安打断了他,哽咽道:“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无论是何理由,都是我的错。”
荀予安的泪水在眼里转来转去,强忍着不落,展湛拍拍他的肩,柔声安抚道:“没关系,今后你还可以弥补。”
目的地抵达,司机小杨把车停好,展湛喊荀予安下车,门口站着一位工作人员,笑容满面地接应他们,展湛朝对方说了几句,便带着荀予安径直进去。
松山疗养院内建有多处亭台楼榭,隙地则缀有四时花卉,随处可见的罗汉松,氤氲袅袅的天然温泉,价格不菲的各色锦鲤,整体风格古朴雅趣,置身其中仿佛有种在苏州园林畅游的感觉。
走在曲径通幽的青石板路上,荀予安打量四周的环境,忍不住说:“这里好像有点偏僻……”
“虽说偏僻,但也很安静。”展湛说,“这里的工作人员不算多,访客也少,比较适合嘉玉姨的情况。”
“我知道。”荀予安落寞地说,“她应该心情一直都不好,不想见人也能理解。”
数分钟后,展湛引着荀予安进到一间茶室,里面燃着淡雅的檀香,很快有人送来一壶普洱茶,帮他们各自倒了两杯就走了。
“我们要在这里等吗?”荀予安问。
“对,这里是会客室。”展湛道,“出发前我已经跟院长打过招呼,他说嘉玉姨想在这里见你。”
荀予安想了想,犹豫地问:“你……现在要走吗?”
“你想让我现在就走?”展湛反问道。
“不……”荀予安缓慢地摇摇头。
“那我就过一会再走。”展湛笑着说。
荀予安嗯了声,端起茶杯抿了口,登时皱着眉头放下,普洱茶实在是太苦了,他从小就偏好甜味,本以为自己已经二十四岁了,这个矫情的毛病能得到改善,谁知还是一点苦都吃不下。
他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荀予安黯然地想,在蜜罐里泡了十八年,成年后却一事无成,妈妈曾说人这辈子的享受都是有定数的,或许就是因为他提前透支了自己的后半生,才落得如此境地。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
“嫌苦就别喝了。”展湛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荀予安,说:“尝尝这个,兰姨打的新鲜果汁。”
荀予安收敛心神,把保温杯接过来,嘀咕道:“原来是果汁……”
其实从老宅出发时,荀予安就注意到展湛手里的杯子,还以为他是老干部习惯——保温茶杯不离身,于是也就没问,不曾想竟然是专门给自己带的,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温暖。
果汁是用凤梨加橙子做的,口味偏甜,应该额外放了冰糖,做好后还在冰箱里冷藏过,喝起来清爽怡人,荀予安足足喝掉大半,压抑感也随之消散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