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山神庙,老道心肠转了一转,便笼着袖子,偏过头和虬髯客道:“解决了旱魃化身的祸患,便是解了这一方百姓的燃眉之急,贫道也不枉下山走这一遭。相逢即是缘法,贫道不便和你师父见礼,你就代我道声谢吧。”
虬髯客自是百般答应,等那老道消失在莽莽山岗之中,他似青松一般迎风站了一会儿,等天边一轮金色太阳浩浩汤汤地排云而出,拔脚走回没了屋顶的山神庙。
收拾烂摊子实在是件麻烦事,经历这一次拔除大妖周颙的恶战,几个仙吏和附近乡镇的香客们只会越发对山神爷的神通深信不疑,贾生倒也不担心没人给他修缮房子。贾生不久前才吞下上千人的香火,方才强撑着和老道说话,现在只感觉腹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烧,心弦稍稍放松便有些昏昏欲睡。操纵虬髯客藏入旱井后,附在山神泥塑里的贾生便无师自通地冥想,抽丝剥茧般吸收体内澎湃的香火力量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贾生幽幽转醒,满心奇怪,这一次吸收香火怎么还快一些?忽然,他发觉附身的泥胎神像有些异样,便沉下心仔细感受,没过一盏茶的时间,贾生双眼豁然瞪大,爆了一句粗口。
还有意外收获啊?
兴许是这次贪心吞下了过多的香火,加上精神枯竭等多重刺激,贾生又明悟了一类新法术,名为请仙。
他当即召来傀儡,令这虬髯客席地而坐,念了几道拗口咒语。
登时,贾生便感觉魂魄有些轻飘飘的晃动,腮皮一鼓,口中吐出一道浓重青烟,往那傀儡鼻腔钻去。
虬髯客双眼一睁,眼底的呆滞和颓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深邃。贾生试着攥紧手掌,并无异样,又跺了跺脚,这种踩在实地上的感觉令他陶醉了好半天。待他转头望向附身近一个月的山神泥塑,山神眼中那种灵动的感觉已经消失殆尽。
贾生心思电转,抬起左掌,点点香火萦绕,化作丝线钻入泥胎神像,蓦地,面目紫黑的山神面部线条栩栩如生起来,眉目一凛,做出一副威严肃穆状。
虬髯客贾生露出满嘴白牙,脸上掠过一抹狡黠笑容。
手指似作牵丝戏一般勾动,山神爷的表情又趋向柔和。
如此一来,山神爷又成了傀儡,傀儡又成了真人。
这道法术依然没有给贾生带来多少战力,但确是贾生梦寐以求的。这意味着他终于能摆脱山神庙的束缚了!
这天下如此之大,自己得了造化机缘,手里大把的好光阴,怎么能把自个儿锁在山里当缩头乌龟?
四个仙吏也马不停蹄赶回了山神庙。一路上触目惊心的焦黑痕迹,方圆十几里像是被滚雷洗过一遍,不难推测昨夜大战的险恶。待几位仙吏惴惴不安地站在只剩下三堵泥墙的庙宇前面,更是难掩心中的惊悚。张还民脸色唰地一下发青,一马当先冲进正厅,噗通跪倒,其余三人很快也是面如土色,还未来得及悲恸,只听见恢弘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还民,你回来了?”
张还民心头一震,猛然抬头,见面色紫棠的山神爷正笑吟吟的盯着自己,连忙垂下脑袋,泣不成声道:
“爹!儿子,回来了!”
李四三人赶忙上前,接连拜倒,这李四脸上涨成了猪肝色,似乎心底藏了话。
待张三王二麻子见了礼,贾生和几个心腹粗略提点了几句,将昨夜子时和那大妖周颙的恶战翻了篇章,又不咸不淡吩咐了几句,几位仙吏喏声退下,山神爷却点了李四单独留下。
过些天恐怕香客就要踏破门槛了,任由山神庙这样一片断壁残垣可不像话,张还民忙是张罗,要找泥瓦匠修缮,带着张三和王二麻子下山去了。
那三人离开山凼,李四忙是将头往砖地砰砰直撞,额头血肉模糊,却不肯停下。
山神爷眯起双眼,脑袋向后微扬,“你杀了人。”
追魂之术。
李四十指几乎扣进砖缝,嗓子里蹦出一个个颤字:“山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