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白准备绕开的脚步生生停住。
他站在江一川面前,下颌微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打哪儿瞧出来我是你师妹?”
实打实的反问句,江一川听成了问句。
一时半会的,江一川单仔细看祝白的脸色,但愣是没看师父在后面的挤眉弄眼眉目传情。
虽然那小眼珠子也不一定能让他看明白什么。
他试探着开口,“师、师姐?”
祝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清冷的眼角染上几分薄红,手爪子蠢蠢欲动。
异常生动且明显地表现着他的气愤。
江一川默默地把话咽回去,不吱声了。
他看出来祝白生气了,但没能看出来祝白是为什么生气。
难道,是他喊得不够真情实感?不够嘹亮高昂?
江一川就是这样,被卖给言师父时都没能真情实感地掉两滴眼泪。
他不擅长这个。
但他跟一张白纸似的,茫然就是茫然的样子,祝白瞧他那不明所以的样子,脸色黑得彻底。
亏他生得那么明亮干净的一双眸子,竟是个半瞎,连他是男孩儿女孩儿都分不清!
偏偏还一副诚恳认错的样子!
祝白扶着旁边姑娘的手,气得阿巴阿巴。
别的且不论,祝家大少爷生平最讨厌被说像女孩子。
不是嫌弃女孩儿怎样如何的,就是,男孩本该有男孩的样子,女孩本该有女孩的样子。
谁家姑娘被说像个汉子,也是会火的啊。
更何况,祝白打心底觉得自己十分有男孩的样子,就,如今乍一看是男孩,过两年乍一看就是少年,再再过两年,乍一看就是男子,还是天底下第一等威武雄壮的男子。
前几年曾有谁家公子喝醉了酒,误将祝白认成女子,后来给他遣人打上门去,非要他喊着“祝家少爷霸气生猛,祝家少爷威武雄壮”绕城一圈才罢休。
按祝白来说,此事至今还是京都一段佳话。
但乡下来的江一川没能乍出来,也没能听过这句佳话。
…还没能正眼瞧过几个姑娘。
江一川还是江一时,在家平日里除了拔草就是刨地,除了插秧就是喂猪,十来岁的男孩子除了农活儿也没整过别的。
他瞧见祝白体型瘦削,又生着一副不辨雌雄的美人面,再瞧祝白比他身边围绕着的姑娘们还要精致漂亮,又留着及腰长发,自然是当做女孩子了。
就是声音很清亮,有点脾气的女孩子。
不过漂亮的女孩子嘛,正常。
江一川听他老娘说过,他们村里最漂亮的那个翠儿嫁人之后,跟婆家吵起架还会摔铁锄头和饭碗呢。
但是…江一川飞快地瞥一眼就垂下头,这个脾气是不是不止有点不好?
江一川不再看祝白,人就差没把“我很生气我要气炸了我要把你炸了”意思写在脸上了,终于,他默默地望向自己新鲜出炉的师父。
言机那目光是接收成功了,然而没什么用,他也怕啊。
看祝白那风雨欲来的样儿,言机已经可以确定以及肯定他在思考怎么折腾江一川顺便折腾他了。
他家大徒弟竟是如此勇士。
好吧,想想那千年传承,再想想那破败山门。
也许…还可以抢救一下?
言机在祝白身后,继续奋力地支棱着小短腿,朝着江一川努力比划,努力做口型。
江一川也努力地辨别,辨别。
他是什么?
他、是、难、的?
确定挺难的。
等等,他的男的!
江一川瞳孔微缩,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结结巴巴地亡羊补牢,“师弟师弟,我、我刚刚认错了,我不知道你是男孩子,我…”
没话说了。
老头儿没脸见地扶额,而祝白的脸色已经可以用五彩缤纷的黑来形容了。
江一川再次试图组织语言,“我是觉得你长的太好看了,像女孩子…不,不像女孩子,我的意思是…”
祝白直接捏住江一川的嘴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好的,他觉得为了保障江一川的安全和自己的安全,这人还是闭上嘴比较好。
再深深地吸一口气,这好歹是他师兄,好歹是他师兄,祝白抬脚就要走…呃?脚没抬起来。
江一川觉得,初来乍到,有了误会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
他不想被赶出去。
他直接拽住了祝白的裤脚。
祝白:“???”
力气果然很大。
江一川被捏住的鸭子嘴含糊不清:“你别走,你听我解释…”
祝白低下头,凶巴巴地盯着他看…凶不起来了,越看越像小狗,眼珠子乌黑发亮的,头发毛毛躁躁,居然还有点可爱。
可爱??
祝白觉得自己有这个念头,八成也是给传染瞎了,他松开手,扒拉了两下江一川扒在自己裤脚上的手。
江一川眼睛一亮,正要解释,就见祝白立刻抬起来手,捂住了耳朵。
江一川:“……”
他没见识,头一回还知道能这样来的。
祝白没听江一川解释,他在努力地保持形象。
就,虽然很生气也要风度翩翩好像一点也不气的样子。
这并不妨碍他回他的小筑里蹲着,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气到疯狂地薅盆栽的叶子。
薅秃了两盆,再朝第三盆下手。
旁边候着的姑娘瞧着那光秃秃的枝子,觉得自个儿头顶都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