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城,傍晚。
杨毅年刚在小区中慢跑回家,额上渗出薄汗。他轻呼一口气,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家别墅的门。
别墅的玄关处一片漆黑,仅剩小区阑珊的灯光氤氲进来,照亮门口的一小块地板。
杨毅年将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摘下来,刚要放在鞋柜上,身侧忽地伸出一只手,恭恭敬敬地把毛巾接了过去。
门被风吹着,在身后“咔哒”一声被关上。
有人闯进了自己的家。
他身子猛地一抖,面色煞白,颤着手胡乱拍向墙上的开关。
玄关大亮,杨毅年看见鞋柜前面站着一个青年。
青年的肤色有一种病态的苍白,栗色头发微卷,懒散地垂在脸颊两侧。
他看起来是华人,但一双眼眸居然是偏灰的浅蓝色。
杨毅年瞳孔一缩,厉声道:“你是谁?”
“嘘,嘘——”
青年将毛巾搭在一边的衣架上,在唇边立起一根食指:“别闹。”
“我他妈没和你闹,”杨毅年伸手便去口袋里掏手机,“少故弄玄虚,我他妈要报警——”
“哦,报——警——”
青年学着他讲话的腔调,勾起唇角,修长的手指在他拿着的手机上一抹,那看上去十分可靠的iphone的屏幕居然一寸寸地裂开了。
像被刀切开一样的整整齐齐的八截。
杨毅年脸色铁青,冷汗顺着皮肤滴进衣领里。
他是个早已过了中年的男人,理所应当地开始谢顶,发胖,眼泡肿大,满脸油光,就算每周都抽出时间慢跑,也挡不住腹部的逐渐圆润。
此刻他肥胖的双颊剧烈地抖动着,转身便想趁不速之客不备直接从大门冲出去,然后去主干路上求助。
可谁料一只铁钳似的手从身后伸过来,狠狠地捏住了杨毅年的后颈肉。
杨毅年没想到这看上去瘦弱的年轻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痛得他嘴里“嗬嗬”地倒抽凉气,一张胖脸扭曲成一团。
“客人在这儿等您半天了,”青年拎着死猪一样把他拽回来,贴在他耳畔道,“您这个做主人的不招待一下,多说不过去啊。”
杨毅年纵横商场许久,自然知道自己有很多敌人,无论是明处还是暗处,都有不少人想要他的命。
但没人知道他其实不是个普通的商人,这些色厉内荏都是演出来给别人看的。和这青年一来二去地试探到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对方是某个商业敌人派来杀自己的。
既然是□□的赏金杀手,那一定可以用别的东西打动他,让他替自己卖命,说不定还能把那个雇佣他的人一并干掉。
电光石火之间,杨毅年便已经冷静了下来,理出来了目前对他来说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他清了清嗓子,收起刚刚神色中的慌张,眉间多了几分游刃有余:“那我们好好聊聊?”
青年松开了捏着他后颈肉的手,从口袋里抖出一条纯白的手帕擦了擦手,然后丢进垃圾桶里:“荣幸之至。”
“说吧,谁派你来的?”
落了座,杨毅年似乎底气多了不少,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雪茄自顾自点起火来。
青年没回答,而是说:“您可以叫我海拉,杨总。”
“呦,知道我是谁啊?”
杨毅年被雪茄烟呛得咳了一下,露出一个有些市侩的笑:“那听说过我很有钱吗?”
“这个也听说过,”海拉蹙起好看的眉,“他们说这一片房子都是您的,真的吗?”
杨毅年见他不是不能沟通的杀手,逐渐放下戒备,在烟灰缸上磕了下雪茄的烟头:“这个别墅区是我投资的,如你所见,我很有钱。”
“唉,真羡慕啊。”
年轻的杀手站起身,在装潢豪华的屋内踱起步来,轻快的声音里带着点苦恼:“像我们这种年薪十二万的地下工作者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子啊?”
杨毅年理所当然地把“地下工作者”当成他对“杀手”这个职业的调侃,喷了一个烟圈道:“你不如跟着我干,怎么样?”
“但是我听说杨总您还赞助孤儿院,”海拉又没答话,反而扯向了另一个话题,“杨总真是达济天下。”
杨毅年干笑两声:“谬赞了。”
“您似乎领养了几个男孩,”海拉眯着灰蓝色的眼睛对他笑了下,“孩子们呢?”
他没等杨毅年说话,又好像自言自语道:“在您回来之前,我把整栋房子都看了一遍,但是怎么也没找到孩子们在哪,也没有他们的日常用品,还真是奇怪。”
把整栋房子都看了一遍?
杨毅年的心好像倏地被一只手捏了起来,“砰砰砰”地加速往外泵着血液。
他定了定神:“孩子们不和我住在一起。”
“真的吗?”
海拉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刚刚杨总说跟着您干,是什么意思?”
杨毅年的雪茄抽完了。
他把烟头在纯白的烟灰缸里碾了碾:“我给你一笔钱,你把雇你来杀我的人干掉,怎么样?”
海拉似乎有些心动:“多少钱?”
杨毅年笑了笑。
果然,就算你是杀手又如何?还不是得靠钱活着?
他从抽屉里掏出支票簿,写了一张递给海拉:“这个数。”
海拉接过去,数了数上面的零,开心地笑了起来:“杨总果然大方。”
杨毅年以为这是谈妥了,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如果你愿意,以后我们还可以合作。”
可海拉话锋一转:“可我还是觉得少了。”
少?
杨毅年的脸色沉了下去。
如果这个杀手如此贪得无厌,那自己便是与虎谋皮,得再好好考虑一下这合作到底值不值得。
又或者其实直接杀了他,以绝后患才是最优解。
思及此处,他又道:“那你想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