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的更鼓刚打过,林曦盖着缠枝莲纹的细棉薄被,紧紧的闭着眼睛试图让自己睡觉,无奈就好像得到了期待了一年的新年礼物,激动的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入睡。 林曦偷偷的睁开了眼睛,捏了捏手中的络子,珍爱的摸了又摸,最后还是忍不住把它揣到了怀里,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这才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林曦换上一直舍不得穿的葱绿色新春衫,在嫩黄色的丝绦上系上了皇帝送给她的梅花络子,梅花络子是用红绳做花瓣,米粒大小的白色珍珠做花心,原本就十分醒目的颜色,搭配上这样一个颜色丝绦,远远望去十分的显眼。 张式背手而立的站在门口,正在查看每个人的手指,司膳司是不让留长指甲的,指甲上更不能有污垢。 虽然张式的洁癖有些让人受不了,但是不得不说,他的这种洁净,也是让上面贵人们满意的原因。 张式特别喜欢突查,就是心血来潮就会来查看一番,今天就是这样的场景。 查了一二十个人,每个人无一例外,都是把指甲剪的干干净净的,这让张式心中很是宽慰,觉得这些年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林曦,她穿着葱绿色的薄衫,勾勒出纤秾合度的身材来,那笑容如同早上绽放的花儿,带着清新的露珠,很是清新宜人。 张式心口陡然一跳,面上不自觉地露出温柔来笑意来,只是那笑容还未加深,就看到林曦系在腰带上的络子来。 手法拙劣,样子难看,不用说一定就是个男人的手笔。 张式想起自己费了二月有余,从开始学到后面编出来一百多个成品,最后终于略有所成,这才挑选了一个梅花络子送给林曦。 林曦却十分决绝的拒绝了,同样也是梅花络,但是她却收了别人的,还这么难看! 张式只觉得怒火中烧,难以克制。 *** 从半开的窗棂里传来炖菜的香味。 白山站在屋檐下,瞧了眼细皮嫩肉的林曦,颇有些头疼的说道,“今天不是收拾菘菜,而是要杀鱼,刮鱼鳞,你会吗?” 林曦以为白山为难,忙不失迭的点头,轻声细语的说道,“我小时候就是在河边长大,别说是杀鱼了,夏天的时候还捕过鱼呢,白大哥,你别担心,我会的。” 白山看着林曦水润的清澈的眼眸,话都说不下去了,心里想着,真是个傻姑娘,这司膳司这许多人,怎么就让你一个娇嫩的姑娘家去杀鱼?这鱼是这么好杀的,宫里规矩多着呢,什么几刀下去就要死,还不能用横刀,必须是竖刀等等,是非常苛刻的。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的张式,知道他给林曦放水,早上就把他叫过去了,指名道姓的说让林曦去杀鱼。 “林曦,那鱼不好杀,你要是不愿意就直接去跟张大人说下……”白山也不知道张式折腾什么,那反应就跟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一样,很是有些胡闹,要真是喜欢林曦,不应该是真心实意的对她好?怎么竟给她下绊子呢? 林曦神色黯淡了下来,不过却十分坚定的摇头,说道,“白大哥,多谢你为我着想,不过这是张大人的吩咐,自然要从命。” “哎。”白山看着林曦这一副外柔内刚的样子,忍不住摇头,说道,“你去跟着钱师傅吧,他是个老手了,会教教你。” 林曦点头,温顺的行了敛衽礼就退了下去。 白山瞧着止不住的有些心软。 刘喜多昨天熬了夜,其实也算不上熬夜,就是先是把依依不舍的林曦送走,然后在亲自服伺皇帝回紫宸殿,等着返程的时候已经是三更了,当时衣服也没来得及脱下,倒头就睡,在一睁眼就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就好像是儿时母亲的手一样,轻柔的抚摸着脸颊,刘喜多在席子上翻来覆去的躺了一会儿,直到肚子饿的咕咕叫,这才不得已起了床。 “林曦说今天要给我摊茴香鸡蛋饼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刘喜多晃晃悠悠的走出了自己的屋子,想着茴香味道的鲜香,一边咽口水,一边悠然自得的走了出去,特别是想到昨天晚上皇帝对他的和颜悦色,就觉得阳光都跟着明媚了起来。 平日里十分热闹的司膳司今天却显得有些安静,刘喜多迈过了门槛,眼见两个眼熟的宫女正弯腰挑菜,动作小心翼翼的,就好像是怕触怒到什么……,就好像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屋内传来一声瓷器被打碎的清脆声音。 白山愁眉苦脸的走了出来,指着那些外面收拾菘菜的宫女说道,“还磨磨蹭蹭干什么?把选好的菜都拿过来。” 那宫女拿了个竹筐过去,有些畏惧的问道,“这是摔了的第几个碟子了?张大人还是不满意吗?这样下去,到晚上前能做出贵人的菜吗?” 白山正是心烦的时候,听了说道,“闭嘴,这是你要操心的事儿?刚才你怎么挑的?没看到菜叶子上有个黑点?林曦就从不来不会这样……” 司膳司为了保证菜的“干净”,从菜的来源到择菜都要在这个院子里做完。 “白管事,今天林曦怎么不在?”那宫女根本就没看出白山突然住了嘴的尴尬神态,反而不解的问道,“林曦做事特别细心,也不知道那眼睛怎么长的,挑出来的菜干净的就跟玉雕一样的。” 另一个宫女看出白山的不悦,拽了拽那说话的宫女,说道,“别说了,赶紧干活儿。” “林曦呢?” 别人都怕张式,可是刘喜多才不怕呢,他听了那宫女和白山的对话,扫了眼四周,果然没有看到那个虽然做着最低贱的活儿,但是从来都没不会埋怨,只会认认真真做事的林曦,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的,快步走了过去。 白山把林曦送去杀鱼,但其实心里最担心的还是刘喜多,谁都看得出来王宝很看中刘喜多,而刘喜多又跟林曦很要好。 他最怕的就是刘喜多过来护短。 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但是他也想清楚了,这都是上面那些人的事儿,他一个小兵又不能做什么,照实说就行。 刘喜多听完差点跳起来,皇帝到底有多护着林曦,他以前只是约莫有了猜测,但是真正得到印证还是昨天晚上。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竟然就顺着那没有着调的侍卫,真当做是认错人了。 当时他一边替林曦高兴,觉得林曦一颗心总算放错地方,以后在宫里好歹能有一席之地,往后不愁了,但是同样也觉得心里震撼,皇帝嘴里说是不在乎,也一副瞧不上的样子,怎么又是偷偷摸摸的给她编络子,又这样护着她?明显就是把人放在心里了。 而现在,张式这个小人,自己得不到林曦就这样折磨她,他以为自己是谁?再说他一个太监,还真当自己是真男人了?以前给林曦派那种择菜的活儿,他看在林曦的劝说的份儿就那样算了,这次他再要是在保持沉默,他的姓就倒过来写! “我不跟你说,我去找王宝。” 白山看刘喜多像是一阵风一样的走了,想着自己总要跟张式说,在外战战兢兢的想了一会儿的说辞,然后硬着头皮进去了。 张式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说道,“怎么,我一个典膳,还不能指使个杂役宫女干活儿了?王大人知道了还能怎样?” 白山只能唯唯诺诺的,既不敢附和,也不敢说不是,为难死了。 原本白山以为刘喜多那个风风火火的样子,应该马上就有消息了,谁知道他做了许久的心里建树,愁的头发都快白了,胆战心惊的等了几个时辰,就是到了晚上也没有来。 这边白山就有些纳闷了,就算大明宫很大,但也不至于几个时辰都不回来啊? 是刘喜多遇到事儿了? 还是……,刘喜多想明白了,自己如今也是需要小心谨慎的时候,就不要为一个没必要的宫女出头了? 白山心里头涌出了各种想法,一时坐立难安,就是晚膳也不过随意吃了两口,之后还是觉得不放心,想了想就去了东边的那个跨院。 这里养着许多活鸡,活鸭,还有个用青石板搭起来的水池子,里面放了许多鱼,旁边就是一个案桌,专门杀鱼,宰鸭用的。 林曦用一块半旧的蓝色布包着头,正低头切鱼,白皙的脸颊上沾了猩红色的鱼血,就好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滚落到泥堆里,沾染了尘埃,那样的叫人可惜。 白山有些于心不忍,不过等着他的目光扫过林曦的手臂,就有些不淡定了。 春衫单薄,一眼就看到臂弯那边有几个咬痕,伴随着斑斑血迹,他想起池子里有几条带着牙齿的鱼,还是从闽南那边节度使特意送过来的,说是给宫里的贵人尝鲜。 那鱼看起来不大,但是非常凶狠,把手伸到水里就会咬。 林曦不会是去捞那个鱼了吧? 但是有网兜啊,也不至于用手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