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准备休息的时候,光是伺候她洗漱更衣的侍女就有十六数。
沐浴捧盂递帕,烘发熏香抹脂,包括晚上睡觉时要方便入睡的松软小辫子都要随着乔乔每天不同的心情编出不同的花样。
完了之后,前天夜里盖过的被褥也要送去拆洗,但这样的被褥往往拆洗不超过三次,三次之后便要从此消失在乔乔的屋中,包括屋里的帐幔不可以悬挂超过七日。
且乔乔的衣物用品是单独设置了一个小浣衣院,里头是三十二数下人每日专程打理熨洗着乔乔一个人院里的东西。
这般流程,在外人眼里是难以想象的繁琐,恐怕就连当朝公主也不会像乔乔这样浪费人力物力财力。
毕竟这样做,舒服确实舒服,但也会像乔乔这个前车之鉴一样,获得京圈贵女中名声最坏的风评。
不过对于乔乔来说,这些却是生活中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了。
眼下,坐在梳妆台前照着镜子的乔乔却全然陷入了另一件事情当中。
镜子里的少女下巴微尖,但脸颊上却肥嫩柔软,看上去一点都没有乔乔想要的“弱不胜衣”效果。
所以这让从前的乔乔发了狂一般,认定就是这两团小奶腮影响了自己的美貌远远不能超过沈慕幽的根本原因。
这也是后来乔乔会将自己饿成个尖锥下巴皮包骨的原因。
甚至因为长期不食鲜肉和蔬菜,导致乔乔原本水嫩豆腐一般的脸蛋日渐暗淡发黄长满痘痘,连胃疾也患上了。
她能比得过别人就见鬼了。
不过现在乔乔不这么认为了。
因为乔乔这几天做了个梦。
她在梦里进入了一个宛若世外桃源的地方。
梦境里到处白雪皑皑,雾气渺渺,就连台阶和柱子也全都是用乔乔没见过的金玉雕砌而成,却空无一人。
在梦境里,乔乔东张西望,喊了半天也没喊来一个侍女过来背着自己走路。
放在平时,哪里敢有人让乔乔双脚落地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乔乔气得原地跺脚,双眼通红,抬手任性地掀翻了一个花盆,结果就听见了一个娇声娇气的哭声。
乔乔顿时愣住了。
这……这女孩子哭起来的声音好好听,比家里最能哭的妹妹哭起来的“梨花带雨”和“无声落泪”还要叫人心疼几分。
乔乔有些心虚地抬头四周望望,“是哪个在哭?”
“呜呜,救命呀,花花要不行了……”
花花?
乔乔绕过一道台阶,果然声音离她刚才摔碎的花盆更加近了。
“别……别踩我!”
摔得稀巴烂的泥土里突然伸出一片翠绿的小叶片使劲地来回挥舞,就像人的手臂一样挣扎个不休。
大概是因为做梦的原因,乔乔竟然也不怕。
不过就算放在平时,她是国公府千娇万惯的掌上明珠,被家里人宠得脾气差,性格坏,哪怕夜里梦见其他女孩都害怕的鬼,乔乔也觉得这个鬼应该为见过自己这样尊贵的女子而感到荣幸。
所以乔乔就算做梦,在她的梦里,被鬼追也是因为鬼太喜欢她了。
对于乔乔来说,这是一场美梦。
噩梦就是这个梦做到了一半,那娇柔美丽的沈慕幽忽然出现。
然后那青面獠牙的恶鬼们顿时抛弃了乔乔,改成去追沈慕幽。
每当这时候,乔乔醒来之后都会蹬着小腿无理取闹大发脾气。
母亲知晓以后,听她说什么“大家都喜欢沈慕幽不喜欢我”这样的话,不仅不责备她,反而还会冷着脸将沈慕幽叫来乔乔的门外,让沈慕幽下跪认错。
直到乔乔心情好了,或者忘记了这件事情,沈慕幽才会一瘸一拐地回去。
“你是什么东西?”
乔乔纡尊降贵地伸出小手将泥土扒拉开,露出了底下一朵长着两片柔韧绿叶的小白花。
小白花“呜呜”地啜泣了两声,对乔乔道:“我是花花,你能把我种回去吗?我不可以离开土壤太久的。”
乔乔摇头拒绝,“你好脏。”
小白花顿时又幽怨地哭了起来。
它的哭声幽幽渺渺,不仅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乔乔的心口莫名一酸,眼眶也忽然积蓄了泪水。
乔乔擦了擦眼角,不可思议地看着指尖水光。
她要有这技能,何愁比不过其他姐妹?
乔乔目光闪烁了几下,又帮小白花扒开些泥土轻声问道:“你哭的真好听,你能教教我怎么哭吗?”
这样她回去以后,再哭的时候,就能在父亲面前哭得比旁人都好听了。
小白花语气抽噎道:“不……不行。”
乔乔暗暗记住,说不行的时候要像快断气似的,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你把我掀翻不道歉就算了,还拒绝把我重新栽回盆里,你是个坏人,呜呜……”
乔乔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掠过一丝茫然。
“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可是堂堂的国公府嫡女。”
她长这么大,就没有人敢叫她道歉呢。
小白花又开始幽怨地哭泣起来,乔乔心口蓦地划开了一道口子似的,隐隐约约间,不知怎地忽然明白了小白花的心情——
它是一朵无忧无虑的小白花,原本快乐的在这里吸收阳光雨露,等着主人回来看它。
结果却遇见了乔乔这样的无妄之灾,被无故伤害了的它真得好委屈啊……
乔乔眼泪掉个不停,感应到了这种从前从来没有过“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的心情,她的心口酸得快酿出醋来。
母亲明明告诉过她,她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国公嫡女,比当朝公主都要风光三分,她怎么会这么恶毒,这么坏?
乔乔哭得比小白花声音还要大,导致小白花的哭声微妙地顿了两下,最后干巴巴地停了下来。
“算了算了,你不要哭了,你向我道个歉,我就原谅你了。”
小白花甩了甩绿叶上的渣渣,语气别扭地说道。
乔乔揉了揉眼睛,委屈问道:“怎么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