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迈步走下兰亭,径直出来院门,朝着他的院子回去。
不得不说,这山里住久的人眼神真的是好,从来不用掌灯,就着月光就能四处游走,哪怕是醉酒之时也丝毫不影响他辨认方向。
路上,他一直都没说话,只顾沉着脑袋走。
“武七七。”我轻喊他一声。
“阿秋,明日一早我们便下山去吧。”他道。
“再有三日就是中秋了,你不等你爹回来吗?”我问。
他沉静片刻,道,“不必了,与其在这里等他回来,不如我直接去找他。我要亲自去看看,他们到底瞒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苦笑道,“呵呵呵,可能不太好走了。感受到暗处那些气息没有,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从呼吸吐纳判断功夫应当还挺不错的。啧啧,突然有点后悔来吃这趟酒了?”
他问,“为何?”
我长叹一气,道,“原本是想着敲山震虎引蛇出洞的,现下可好了,打草惊了蛇,自己反成了瓮中之鳖了。唉,这力道还是没掌握好,第一次布局下套,吃了没经验的亏了。”
他突然停了脚步,害的我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阿秋是他派来的对吗?”
我诚然道,“是。”
“来找证据好将我们一网打尽?”他冷冷地问道。
“不!来找证据保你们一命,也保我自己一命。”我笑答。
他听罢,转身惊讶道,“何意?”
我笑着道,“你我也算系出同宗吧,你们山匪靠打家劫舍发的家,我靠劫富济贫盗名远播,都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好人。我为了保我自己一命,所以前来保你武家一命,也为他的公正严明助助力。”
他激动问道,“他逼你来的?”
我笑答,“额……,说起谁逼我的,这得问问你了。”
“我原先就只想用小鱼儿胁迫你来山里住一阵子,带你看看山里的花海,只是没想到你来此另有目的。”他急解释道。
“不论他是否逼迫,我都该走这一趟,灨县的乌合之众鸡鸣狗盗之辈早已肃清,该惩治的也都整治得一清二楚了,我这样的身份确实也不该再存在了。要结束我的身份,就得为朝廷卖命,以证明我忠君善民。我不想他为难,便就自己来了。”我认真回答他道。
然后想了想又接着道,“当然,我也是真心诚意想帮助你的。”
他听完,只道一句,“我相信你。”便又转身继续走了。
进了院门,他道,“明日就我让花生瓜子送小鱼儿下山回灨县去罢,别看他们两年纪小,但是武功不弱的,两人加一块儿能敌我七八成功力了。”
“无妨,就让他留在山寨里吧,除了花生瓜子别人也不知道我同他的关系。他不会有危险的,让他留在这里陪那些小娃娃们玩耍上几天,过了中秋再让他们送他回去。”我对他说道。
“好。”他应了一声。
看他走路摇摇晃晃的,又心事重重地的样子,我有些不放心便一直跟在他身后,原想着看着他进屋躺下后,我在去旁边的屋子歇息的。
谁知,他突然转身,一把将我扛到他的肩头然后才进门。
一下子被悬空加上酒劲儿尚在的缘故,脑袋天旋地转起来,我赶紧抓住他的衣衫,生怕掉下去。
他笑着道,“娘子莫怕,我扛的稳着呢。”
“武七七,赶紧把我放下来!”我大声吼道。
他笑着回嘴道,“我不!”
“放我下来!”我继续吼道。
他纨绔道,“就不!那个姓余的是不是来山寨了?”
我好言劝道,“是是是!赶紧放我下来……啊!嘶!”
说话间,我被武七七丢在了床上!没错,是丢!很不温柔的丢!
姑娘这把骨头差点没被丢散架,我一边起来一边咬牙切齿瞪着他道,“武七七,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俯身上来,将我压在了下面。
我惊恐地用手撑着他,命令道,“起开!”
他突然显出一副委屈又伤心的样子,气鼓鼓地说道,“他竟然趁着我醉酒,到我家底盘上约见我的小娘子,狗官!欺人太甚!气人!哼!”
这又是唱的哪出?
“幼稚!起开!”我瞥一眼道。
“让他赶紧滚下山,去洪州!还有,不准跟我们一道,让他自己去!也不许巧合来偶遇!”他气恼地说道。
我立刻应声到,“好好好,我马上通知他,你起来。”
“好!”他应一声,乖巧地坐起来了。
我翻身起来,走到窗边,入静片刻,感受不到不明地气息在附近后,才拿出玉哨,长长地吹了一声。
别说,这玉哨地声音还蛮好听的。
正当我入神把玩着手上的玉哨时,突然一阵劲风扑面而来,着实惊吓了我一番。
手边的木窗台上,歇了一只身长两尺余,周身白羽,缀有褐斑,体型矫健,目光犀利的…大雕。
这…应该是大雕了吧?
武七七听到动静,赶上前来,目不转睛地审视着眼前的活物。
“这动静…会不会太大?”我迟疑道。
武七七赞同地点点头,道,“是真不小。不过传说这家伙能飞得比利箭还快,动作速猛反应明捷,一般人捉不住它,也难寻它踪迹。”
“它吃什么的,竟能长这么大?”我好奇的问。
武七七抱着手看着它,回答,“吃腐尸生肉!兔子野鸭天鹅小鹿都能轻松逮住,北辽的牧民最是喜爱这家伙。看它体型,应该才是半大年纪,真正长大了能有三尺高,翅膀排开得六七尺那么长。”
咦~这跟温柔的大人,好像有点不配啊。
“不过,它到底是什么?”我问道。
“海东青。没听说过吗,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看它的颜色,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行内称作‘玉爪’,北辽民间常说‘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这辽主手里的稀奇玩意儿他都有!你说,这狗官不会跟大辽有勾结吧!”武七七手扶着下巴,暗戳戳地说道。
我伸手就往他脑袋上一巴掌,“呸,说的什么鬼话!诶,你刚说最俊俏的才叫海东青?”
他答,“书上是这么说的。说它飞扑如闪电,威严凌人,鹰中之神。”
听到武七七这么夸赞,它竟让张开羽翅,扇动了两下,然后抖了抖羽毛,将头偏向武七七那边,似乎在等着听他继续夸奖。
武七七见状,瞥了它一眼,撅嘴道“我又不是夸你,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它居然听得懂我们说话诶!好可爱!”
说着,我伸手去顺了顺它的羽毛,它就把雪白的脑袋靠过来了,我又抚了抚它的小脑袋,它竟轻轻的咕了一声。
武七七嫌弃地看着我们,道,“可爱?北国空中霸王你竟说它可爱!这可是猛禽,气急了都能把主人按了当场吃掉!哎,就是不知道它哪天能把姓余的狗官吃了,我就放鞭炮庆祝。”
这鹰听了,居然翻起毛对着武七七咕咕了两声。
“瞧瞧,这气急了还炸毛!”武七七后腿一步指着它道。
我抚摸它的羽毛,安抚它道,“乖啊,俊哥儿不和这个莽夫计较,我去写个字条,你等我一会哦。”
“俊哥儿?它要是个母的呢?”武七七噘着嘴鄙视道。
我瞅了他一眼,转身到桌案上,执笔在纸张上写下一排小字:明日启程至洪州详查。想了想,我又添了一句:万事小心。
写好后便将字条整齐撕下卷好,拿了细绳绑起来,拴在它的腿上,对它道,“俊哥儿,麻烦你带回去给你的主人吧。”
我话毕,它就真的听话地飞走了。
“哎,回去睡了,”说完,武七七打着哈欠出门去了。
接连两日熬夜看账目,我确实是有些累了,所以便也挪着步走到床榻边,倒头睡了。
希望这一趟洪州之行,有惊无险,人人皆安。
在我睡得正酣时,我突然被武七七轻声摇醒了。
他见我睁眼,便说道,“阿秋,酒可醒了,趁着天黑,咱们走吧。”
我起身问他道,“什么时辰?”
“寅初初刻。”他伸手过来扶我一把道。
我点点头,道,“走吧“。”“这身红色衫裙子是?”看到塌边放着的衣衫我又问他道。
“你身上的衣衫太亮眼,得换一换。放心,这身和你身上穿的都是我之前下山采买中秋用物时一起买回来的,新的没人穿过。当时在市集见到这两套成衣,就会觉得大小正适合你身量,便买了下来。这可是成都府名冠天下的蜀锦冰纨绮绣,稀罕着呢。”他认真地说道。
“百贯一匹的冰纨绮绣?”我惊讶问道。
他摸摸脑袋,憨笑道“我不知道啊,我买的是成衣,没问布多少一匹,我平时从不关注这些东西。”
“你出去门口等,我换了衣衫就走。”我道。
他高兴应了声“好嘞”便就出门去了。
我快速换上衣裙,并将换下的衣服同我带来的包袱一起打包,挎上包袱出门,路过武七七那堆满杂乱的木头桌案时,我看到他扒开了一小片空地,上面摆着他说要送我做生辰礼物的那个‘吉祥招财猫’,好像是已经完成了,下面还压了一张字条:花生瓜子听令,小鱼的书教了有些时候了,未免叫他家人担心,中秋后一日便送小鱼回家,一并将这只猫带上。小鱼和猫都不得有损,否则拆了你两的骨头喂狗。
想来是我刚睡着的那几个时辰里,他偷偷过来完成的。
刚上山那几日我整日整夜集中精力,不敢有所松懈,但自从搬到他屋子里之后,我便放下了警惕,每日都睡得十分安稳。
也许是心里对他的放心,所以我才如此有恃无恐毫无戒备。
“走吧。”我打开屋门对他道。
“好。”他应声。
“门口有人!”我道。
“是有几个,已经被我迷晕了。”他轻松地笑着道。
当我踏出院门时候,我都惊呆了,院门前整整齐齐地睡了一排,不多不少,刚好十个。他竟然还给他们列了个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