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渐起,湖水随之泛起层层褶皱。
金辂车不曾停下,朱贵妃仍保持着一只手掀帘的姿势。
七公主声音不大,被风声盖住了些许,不得不又重复一遍:“她们说顾家姐姐太过黏人,三兄不喜欢这样的。”
朱贵妃神色微顿,掀着的纱帘也往下挪了挪,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哦,是吗?”
跟着朱贵妃多年,七公主被她这一眼看得心中忐忑,咬着唇看她,竭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
朱贵妃没打算理会她的这点小女儿心思,只道:“你且去玩,你阿耶还有你长姐晚上要过来用膳。”
说完,竟是没再管七公主,径直走了。
“公主,顾三娘嫁不成太子,万一嫁给朱郎君可怎么办呀?”宫女小心翼翼地问她,“顾家和朱家关系一向好,朱三郎又喜欢她,保不准她嫁不出去就……”
七公主站在那看朱贵妃的仪仗,想起之前亲耳听到朱良济说喜欢顾令颜,眸子眯了眯,轻笑道:“那再另说,可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一想到她将来做了太子妃还得给她行礼,我就浑身不痛快。”
“脸是长得漂亮,这天底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真不知道表兄喜欢她哪儿。”
宫女立在一旁,不敢插话。
“七娘的心眼,真真是比筛子还多。”甫一进屋,朱贵妃便转头对身侧女官锦宁说了一句,“半点也不像她亲娘,也没武陵小时候乖巧惹人怜。”
锦宁安慰朱贵妃:“七娘对娘子,总归是敬重的。”
“让人去查查,七娘今日说的话,可是真的。”
朱贵妃似是想到什么,冷哼一声,卸了钗环后,让人去唤了武陵公主过来。
武陵公主也是才到,听闻朱贵妃要她过去,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跑来了:“母亲叫我过来可是有要紧事?不是说晚上和阿耶一起过来用膳么?”
武陵是圣人庶长女,朱贵妃嫁给还是秦王的皇帝时,武陵已有两三岁大。
朱贵妃见她年幼失恃,又乖巧可爱,一直带在身边教养。后由朱贵妃给圣人进言,将她下降吴兴姚氏。
“有些事,不方便让你阿耶这样的男子听。”朱贵妃笑着让她坐了,温声道,“七娘孩子心性,我也不太放心,便想着给你说说。”
武陵心思通透,一下子就猜了个□□分出来,却还是问:“是何事?”
朱贵妃道:“顾家丫头和三郎的事,你应当也有听说一二,小娘子间的事我不好管,你有空便帮我照拂她一下。”
武陵应了好,连连保证定当将人给照料好了。
香炉中袅袅烟雾缭绕,朱贵妃靠坐回去,将手放在扶手上,神色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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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傍晚干净凉爽,往院子里一站,便是浑身舒畅。一群人正围在屋前烤橘子和梨,火光映照在脸上,柔和了五官的棱角。
顾令颜翻动了一下炉沿上的小橘子,轻声嘱咐:“晚上还有晚宴呢,你们少吃些。”
“知道啦。”顾容华冲着她撒娇,“阿姊,你昨日不是说想画一副落日图吗?今天顺带画出来好不好?”
顾令颜拧了拧眉,她本来打算是明日狩猎时,就着上林苑的景色画的。
顾容华扯她胳膊:“阿姊,今日的景也好看呀,明日你从上林苑回来,哪还有精力画呀?”
众人都来了兴致,撺掇她去画,顾令颜推辞不过,便起了身,让婢女去准备用具。
点来点去,却少了赤色。
东西都已经摆好了,不画倒有点可惜,顾令颜便道:“我去祖父那里找找吧。”
此番来上林苑,顾审也跟来了。近来河西各种小摩擦不断,徐晏想问一问他河西的事,没叫人请,干脆自己过来寻他。
哪料才到门口,顾审又说自己头疼,还请了太医过来诊治。
“我家郎君让我禀报太子:我今日头疼,又仪容不整,实在是不便见客,还望太子海涵。等我好了得了空,再去寻太子。”
听顾家侍从将这些话复述完,徐晏的脸色逐渐凝重,霎时阴沉了三分。
等他好了得了空,谁知道他何时能好,谁知道他何时能得空?
碰了一鼻子灰,徐晏只得转身走,却恰巧看到从屋里取了赤色颜料出来的顾令颜。
俩人相视一眼,顾令颜先回过神,沉默着行了礼,手里拿着颜料,一刻不停的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