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玄吉欢喜了,刚刚还冷若寒冰的心一下子被捂热,还渗着丝丝甜,让他回味。他轻轻坐在黛珂坐了的椅子,那里还未游走完的热气让他全身舒爽通透,仿佛触摸到了她的肌肤。素白的手指仔细摩挲着椅子边儿,眼里满是笑意。 英嬷嬷不知从哪来跳出来,把刚跨进大厅的黛珂吓了一小跳,本想转头责备一番,一抬头就瞧见英嬷嬷幽怨的眼神。 “干嘛呢!嬷嬷,你这大半夜的。” 老嬷嬷幽怨更重,眼里升起的雾气把她一双还算清明的眼模糊了不少,她搅着帕子道“殿下,您这是去哪了?” 黛珂有些心虚,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告诉别人,刚才去了荀玄吉房里,这不仅是因为别人会传出公主与内侍不好听的传闻,更重要还是因为英嬷嬷面子上对她无微不至,实则还是吕志的人。吕志如若知道她和荀玄吉的交集,恐怕情况就不大妙了。 “呃,今晚进膳太饱,我闲着无事,就到处走走。”她胡乱应付了一下就嚷着想去休息。 英嬷嬷眼尖的瞧了一下她的衣裳,疑惑的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解释。 黛珂摸摸鼻子,故作镇静道“我看天色太晚,碍着规矩就穿着常服出去不大方便,遂才换上了这样的衣裳。” 如若别人这么说,英嬷嬷断不会相信。宫里的女人多半是那种一吹就倒,胆子特小的娇花。但长公主不同,外表娇小可人,是屋外开得火红的山茶花。内心高大威猛,提刀就杀的英雄好汉。并且,瞧着这股与众不同的性格,她能做这般事儿,就显得自然而然了。 “宫里虽然有禁军把守,可公主毕竟是女儿身,晚上出去也要顾及着。”她微微抬头瞧着黛珂的表情,见她有一丝不耐烦,话题一转“时候不早了,公主早些休息,老奴这就叫翠柳他们准备热水。” 总算消停下来,时候也不早了,黛珂裹得像一个蚕蛹,只露出一颗脑袋来。她想着今晚的事儿,自己这几日辗转反侧,颇有些夜不能寐。那日里听说他病了,她心里有些猫爪似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自己磨磨蹭蹭了很久,绕过宫里人的视线就去了容控司找他,见他对她有些怨怼,她转过头就想走,结果还是他主动凑过来讨好她,请她留下。她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和他说了一些话。 星子亮如洗,月色皎似银。黛珂从蚕蛹中伸出手指,在空荡的空气里勾勒一个人的轮廓,她现在为自己那一丝的冲动和欢喜感到苦恼,这种感觉很特别,很奇妙,却又让她无所适从。她所接触的要么是翰林院里吟诗作对的风流才子,要么是战场上铁血铮铮的战士,荀玄吉太复杂,像烈日下一口波光粼粼的古井,让人沉醉,不知所归。 黛珂眨着眼,看着窗外凑过的幽蓝色的光亮,缓缓闭上了眼。 旭日东升,天边泛起蟹壳青,福宝哼哼唧唧的跑到内室门外,擦了擦挂在额头上的汗珠,吞了口唾沫,轻轻叩开了门,唯唯诺诺的跑道正在熟睡的黛珂身边。习武多年的人,早就在门外时就清醒过来。黛珂闭着眼,仍然装作一副还在熟睡的模样。 前厅里,荀玄吉坐在圈椅上饮茶,福子立在身侧,英嬷嬷带着几个小鹌鹑站成一排,低拉着头不敢多看一眼。荀玄吉抿着茶水,眼里满是愉悦,可眼下的人看不出,他们的功力只能凑过余光看到一个四周散发戾气的活阎王。那口浅褐色的眸子,像一口深渊,只待你盯着的时候就把你拖进暗黑,永无见光之日。 福宝又擦了擦要落下的汗珠,斗着胆子亲叫了一声公主。床上的蚕蛹动了动,恩了声就没下文了。 福宝没招,低着头凑在她脑袋前,轻轻说“公主,殿使大人来了。” 黛珂还在脑袋里回味到底是哪个殿使,突然腾的一声跃起,旁边的福宝吓了一大跳,心里也在唏嘘,这荀殿使的威力果然大,就连平日里作威作福,下海抓龙的公主也抖三抖。黛珂不是像福宝想的那样怕这位殿使大人,而是昨晚她偷偷去见了他,今儿一早他就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了掩饰刚才的震惊,她半合着眼又倒了下去,磨磨唧唧好久才睁开眼儿,瞪着眼前早已焦灼不成样的福宝。 “现在什么时辰,就叫我起来。” 福宝憋着嘴,喃喃道“公主,殿使大人来了。” 黛珂清清嗓子,装模作样的说“来了就来了呗。让他等着!” “是!”福宝无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面传出了动静,大小鹌鹑欢呼雀跃,这漫长的半个时辰花费了他们太大的精力,后背、裤衩都有些湿,下去后大家一致奔向水房想来个欢快的晨浴。 一席大红色艳丽衣裳的黛珂,抱着手走了进来。圆圆的小脸,被红衣趁着皮肤很白,欢欢喜喜的模样最讨人稀罕了,荀玄吉眼神飘忽的看了一眼屋外的山茶花,再转头看看这可爱的公主,眼里的喜色更明。 “殿使大人。”黛珂像往常一样,荀玄吉起身弯下腰回了一句“给殿下请安。” 黛珂点点头,做了一个抬的手势,就对上荀玄吉幽幽却又□□裸的眼神。 为了转移着略微的尴尬,她突然道“大人今日这般早来,是有何事。” 荀玄吉轻笑着让一干奴婢退下,正下大厅里就剩下他和她了。 没人在的时候,她还是挺可爱的,模样不好的坐在椅子上,两只腿来回得晃,荀玄吉慢慢走近她,突然弯腰一下握住晃得正欢的两腿。 黛珂有些惊讶,他们是不曾有肢体接触的,这突然来这么一下,她倒是不害羞,就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充满疑虑的眼神望着他。荀玄吉现在颇有些大人纠正小孩坏习惯的样子。 “公主两腿莫要晃动,习惯养成就不容易改了。”他的手还是抓在黛珂膝关节上。 “这有什么关系吗?”她有些不满,伸手扯开他的箍锆,又欢唱的晃起来,仿佛在宣泄刚才他对自己的干涉。 荀玄吉再次抓着她的膝盖不让她晃动。“你!”她生气了,转过头不理睬。荀玄吉讨好的凑过来“公主莫生气,哎……小人只想着公主不该有这些坏习惯。结果就让公主不高兴来着,都是小人的错。”说完还抓着黛珂的手,把脸凑过来。 “你……你先放开。”她的声音低的像蚊子,荀玄吉笑起来,整张脸都柔和了。他的手摸起来冰冰凉凉,离得这么近,黛珂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他,若隐若现的衣领下早已没有喉结,皮肤光滑细腻,骨骼架子纤细,没有一般男子的魁梧,淡淡的眉,秀挺的鼻子,薄凉的唇,还有那挥之不去清冽的味道。 “公主……小人昨夜很高兴,欢喜了一夜,想了一夜。”他靠得很近,清冽好闻的气味随着他说话呼之欲出。 “你想了什么?”黛珂弱弱的问了一句,半低着头,露出头顶一个漩涡。 “小人在想,公主能这样来看小人,说明心里有小人。有公主在,小人一点都不怕,只要能看着公主,讨好公主,做什么都好……”他呐呐如呓语般的说着,眼里流淌着暖暖热流,灼烧着黛珂的心。 黛珂转头,弱弱的道“你快起来吧。” 仿佛得了恩典一般,荀玄吉蹲着的姿势舒展,站了起来。他并未放开她的手,而是放在手心仔细摩挲。黛珂不满他现在像是中了媚毒一样的表情,恶狠狠的掐了他一把。 “现在都这个时辰了,殿使大人快些走吧,父皇那边总得有你。” “小人这就走,公主还未进膳吧。我早就安排下面的人,送到八宝苑,现在看来估摸着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他带着微笑,眼神柔和的要滴出水来。 黛珂点点头,摆了摆手,“快走吧。” “小人晚些再来看公主……” 黛珂像是被什么噎住一样,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他望着她笑。抬脚走了出去,外头的人候着有些时候,见他神色平常的出来,猜想两人也是讲了一些其他事,那个会脑洞发散的往男女之间想,况且那人还是个太监,况且那个女的还是个公主,这公主和太监又有谁会信能擦出点啥。 英嬷嬷狐疑的凑了过来,两个眼珠焦虑的来回转动。黛珂正吃用膳,一口下去被噎住了,来回猛捶胸口,等平复下来,用同样狐疑的目光反弹给她。 “公主,刚荀殿使来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殿使大人过来一是支会一声春耕大祭的事,让我们八宝苑早些准备,随后本宫要一同前往。二则父皇那边对我有些交待,让殿使大人亲自过来说一声,就是这样。” 英嬷嬷哦了一声,安心待在黛珂旁边伺候,黛珂转了转眼珠,心里想着不能让英嬷嬷再在跟前伺候了,想办法也要打发出去,总归是吕家的人,她越来越不甘心做吕家手中这枚旗子,为了太子,嫁给苏察,关在深宅中,做好一个傀儡该做的,那种快意江湖,无拘无束的日子再也回不去,想着就让人胆战心惊,悲从中来。可她又泛着矛盾,太子是她的亲弟,如若被从储君之位上拽下来,她又怎么能对得起曾经的承诺,她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