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日,丑正时分。
樱山亭北方五里外,某座土崖上。
百余名骑兵静静耸立在黑暗之中,眺望着南方隐隐绰绰的建筑轮廓。
某一刻,一簇微小的火团自一里外燃起,并左右轻晃。
崖顶上当即便有人点燃一支火把,同样左右摇晃,以遥相呼应。
随之,两方火把同时熄灭。
约莫一炷香后,数道黑影疾奔而至。
有骑兵上前引路,并将来人引至土崖缓坡后的一个山洞内。
洞中有篝火燃烧,将山洞照的通亮,同样也将来人的相貌映照而出。
当先一人印堂高耸,下巴上有一颗黑痣,却正是太平军河内郡督办裴元绍。
“泰公!”
裴元绍扫了眼洞内,当发现张渊后,顿时眼睛一亮,急忙恭敬上前行礼,心中更感慨不已。
这位泰公可委实不得了,竟然能驾驭匈奴大军为己用。
如此手段,当真有几分鬼神莫测之威。
“嗯,此番元绍能够在一月之内探清目标底细,想来是下了大苦工,辛苦了。”
张渊看向裴元绍赞赏一笑,而后招招手示意裴元绍落座。
裴元绍顿时受宠若惊,一边谦虚回应,一边听话地盘膝而坐,也不嫌土脏。
“你此前传信,言称可设法说服葛氏部曲曲长,让其为我太平军效力。
此事进展如何?”
听闻张渊言及主题,裴元绍脸色一正,恭敬道:
“回泰公,葛氏乃樱山亭卫氏麾下第一豪强,其部曲亦是最多,足有一千。
那葛氏部曲曲长名唤勾云,曾是属下幼时玩伴。
只是其十岁时随同家人迁往外地,之后便断了联系,不曾见过。
此番能够与其再度相见,亦是巧合。”
裴元绍简单介绍了一下缘由,之后才直入正题道:
“也是那次相见,让属下瞅到了机会。
勾云醉酒后曾同属下哭诉,称其父母已逝,本来身边尚有一妹。
只是三年前,其妹外出后遭了横祸,不仅被人凌辱,还没了命。
为此,勾云差点发疯。
这三年来,他一直在查探凶手,但最终也只是确定了乃卫氏之人所为。
可究竟是何人,他一直未能查到。
他想要复仇,只是面对卫氏这只庞然大物,他根本毫无办法。
属下此后又谨慎查探了一些线索,确认勾云所言当为真。
是以,经过一番布置,属下已将其争取过来。
眼下,勾云已然做好准备,随时可以抹杀手下葛氏亲信,并带领部曲打开卫氏坞堡堡门,让匈奴骑兵直冲而入!”
张渊了然点头,对于勾云的恩怨情仇倒也不意外。
在这样一个世道,士族之人想要祸害一个女子,又算得了什么?
在他们眼里,普通黎庶之清白、人命,也不过黄纸一张,火石可燃。
勾云虽是葛氏部曲曲长,但也只是一介布衣,在卫氏眼中算不得什么威胁。
略一感叹后,张渊便开始盘算何时杀入进去。
只是此时,裴元绍的脸上却又露出一抹迟疑之色。
张渊不由奇怪,问道:
“怎么?可有其他难处?”
裴元绍摇了摇头,苦笑道:
“那倒不是。只是,属下在潜出卫氏坞堡时,曾听到卫氏所在区域隐约有些凌乱的动静。
属下是在想,这卫氏会否打算趁夜逃遁?”
张渊心中一动,正欲追问细节时,马武忽然自外侧奔入。
“主公!发现有骑兵自樱山亭散出!”
裴元绍不由脸色微变,咬牙骂道:
“勾云这个混蛋!他莫不是在诓骗于我、好伺机谋害?
亏我那般信任于他!”
张渊眼神微闪,沉着出声道:
“倒也未必。”
随后看向马武问道:
“对方散出多少人马?”
马武稍一愣神,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不太精准,当即讪讪一笑道:
“是零星骑兵,能够看到的仅有二十余人,而且是向整个北部扩散开来,似是在查探。”
“走,去瞧瞧。”
张渊利索起身,径直朝山洞外走去,裴元绍等人急忙跟上。
到了崖顶后,放眼望去,便见二十余道星星点点的黄色光芒正闪烁移动,明显是擎着火把的骑兵在运动。
张渊长吐一口气,玩味道:
“看来这卫氏是真的打算趁夜转移了,不过应当只会转移很少一部分人马,许是嫡系族人。
若不然,他们也不好向三家豪强交代。”
裴元绍亦是长松一口气,脸色缓和下来。
他还以为是勾云背叛了自己,让四家骑兵追出来擒杀自己背后的指使者。
而今看来,却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