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渐渐驶离了被晨雾笼罩的月牙山,薛崇枫掀开车帘往后望去,那片浓郁而朦胧的景象,恍若一个幻境。
他摇醒倚在自己肩膀上睡得毫无姿态的薛崇羽,问他:“你可知那山庄的主人,姓甚名谁?”
薛崇羽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睡意懵懂道:“啊?哥你说哪个?”
“就是你喊她姐姐的那个。”
“哦,我不知道……”薛崇羽困得身子左右摇晃,话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那个吓唬我的女孩子叫桑末……”
“你不是在山庄里住了一晚么?怎的连人家的姓氏都不问?”
薛崇羽揉揉眼睛:“啊,要问吗?”
“罢了,我回头自个儿打听吧。””薛崇枫将他的脑袋按回自己的肩膀,“你继续睡吧。”
“哦。”薛崇羽眼睛一闭,在车轮碾压路石的轱辘声中,又睡了过去。
薛崇枫扶着自己的双膝直起身子支撑着他,脑中一直在回想方才遇到的那个女子。
只一眼,他就觉得这个女子与众不同。
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她未梳墨发,未施脂粉,清清丽丽地站在那里,莹白如玉的脸上,是无限游离着的、迷茫的神情。
她像是山里走出的仙子,眸中秋水为神,宛若芙蓉之姿。在她的美貌之外,还有一种非凡的气质,高雅中似透着几分寂寥。
当她盈盈抬头望向他时,薛崇枫的心像是佛寺里被撞击的梵钟,嗡鸣声在他的心房中萦绕开来,久久不肯散去。
他一时紧张,竟也忘了问询她的芳名。
临走时原想着改日借登门道歉之由再与她结识,可她话里却是拒绝了。自己若是厚着脸皮再去一趟也不是不可,但又怕引起她的厌恶。
薛崇枫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这般小心翼翼地顾及着一个姑娘的喜恶。
可若是不登门,日后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想到这里,薛崇枫又将薛崇羽摇醒:“崇羽醒醒,我还有话问你。”
薛崇羽方重新进入梦乡,正梦见那桑末又扮鬼吓唬自己,他将人捉住,欲按在地上胖揍一顿,却见她又变成了花一样好看的小丫头,冲他天真无邪的笑,直叫他下不去手了……
然后他就被人摇醒了。
“哥,又怎么了?有什么问题等我睡醒了再问不行么?”他困得只哼哼,满脸的不乐意。
薛崇枫也顾不得他困得可怜,问他:“崇羽,昨天晚上你在山庄究竟做了什么,仔细说来听听。”
“我还能做什么啊,我们刚进去不久,那桑末就扮鬼来吓唬我们,我都快被吓死了……”
“然后呢?”
“然后……”薛崇羽迷迷瞪瞪道,“我害怕呀,腿一软就摔倒了,正好摸到一块石头,就丢了过去,结果把那丫头的头给砸破了……”
薛崇枫一听,惊讶道:“你还伤人了?”
薛崇羽无辜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既伤了人,”薛崇枫一脸严肃道,“那改日咱们必须得登门道歉了!”
“啊?好吧。”不知道为什么,薛崇羽觉得大哥在听到他伤人的事情之后,惊讶中竟还透着一丝惊喜,严肃中又透着那么几分期待……
这般矛盾的表情,一定是他没睡醒,看错了。
***
京城,郊外。
曲水流觞宴那天,皇帝携太子和其他皇子以及朝中百官来到李君屹他们提前布置好的宴会处,宫中及宗室官家女眷亦是盛装出席。
李君屹他们提前在河边架好了幔帐,临水而坐,甚是清凉。
水面御酒佳肴来往之际,岸边还有歌舞奏乐、走马步射等表演,陛下兴起时,命群臣赋诗一首,好诗有赏。
嘉和穿着那日给李君屹看过的那袭天青色曳地长裙,婀娜清华,映衬着她春山浅黛的妆容,让一众女眷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
她坐在太后身边,接受着其他人或是欣赏、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
纵然她已经嫁过人,但此时的她依旧高贵而骄矜。
宴会过半,陛下已是微醺,只与旁边的人随意聊着,众人亦是不在拘泥坐着,自由散动开来,或是散步赏景,或是与人共筹。
嘉和举目去寻李君屹的身影,却见有另一人向他走去。
是执盏的太子苏铭。
嘉和心中一紧,先是担心苏铭是不是又要去找李君屹的麻烦,而后又担心他将捡到信的事情告诉李君屹。
她不由焦灼起来,流露出的情绪叫身旁的太后瞧见了,以为她想去见李君屹,便笑呵呵道:“嘉和,想去就去吧,你太子哥哥也在那里呢,不用怕别人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