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八直起腰,抬起四方脸,下巴顶在硕大的方头铁锹把上,一张四方脸生动且有趣,两腿自然叉开,眼睛微眯,瓮声瓮气地问:“韩大路,你是那个部队的?多大岁数?什么兵?”
“543,不、不,是579部队,17岁入伍,今年21岁,是汽车兵。”
韩大路思量:“退伍时战友集体宣誓:“为祖国坚守秘密……怎么差点露陷儿。”
王师傅眼见韩大路吞吞吐吐,心里有些不快,于是用言语刺激他。
“哎、哎,亏你还是个复转军人哩,说话怎么吞吞吐吐,还拖泥带水!”
对于王老八的激将法,韩大路沉默了一会儿,巧妙地岔开话题。
两人正在东拉西扯,司机、副司机上了车。
看见韩大路,司机问:“王老八,这是谁啊?怎么能让外人随便上机头呢?”
“哦,这是新来的复转军人韩大路,到三岔口当学员。”
韩大路赶忙给司机、副司机敬礼,铿锵有力地说:“报告,韩大路向两位师傅报到,请多批评教育。”
司机、副司机头一次享受军人的礼遇,有些受宠若惊,呵呵一笑,热情地和韩大路握手。
司机再次端详韩大路,说:“小伙子人高马大,浓眉大眼,器宇轩昂,将来肯定有出息。”
王老八插话:“师傅哎,当年您老也是这么夸我的,可事到如今,我咋还是个司炉哩。”
“嘿嘿,你呀再不彻底戒酒,永远都得干司炉。
火车闸把关系着旅客的身家性命,你当司机,如同阎王爷赶车……”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有说不完的俏皮话,韩大路只有听的份儿。
少顷,副司机把头探出窗户瞭望,提醒道:“师傅信号好了。”
韩大路听到这句话,从司机背后把头探出窗户往前看。
发现刚才红彤彤的一盏灯,突然变成了绿色。
韩大路赶忙收回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司机。
司机用左脚踩住一个踏板,火车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
继而,司机抬起左手拽住位于眉头左上方的月牙型拉手,火车发出扑哧、扑哧、扑哧的排气声。
刹那间,机车两侧升起浓浓的蒸汽,这条铁龙仿佛腾云驾雾一般,令韩大路有了飘飘欲仙之感。
司机的右手把操作台上的手把轻轻往前一推,火车开始缓缓启动。
韩大路后来才搞清楚,火车运行靠两个手把控制,顺着钢轨走四方。
一个手把控制车速,另一个手把(闸把)发挥制动作用。
韩大路好奇地问:“田师傅,您脚底的两个踏板起什么作用?为什么刘师傅的脚下只有一个踏板?”
“嘿嘿,这可不是刹车和油门。”
“哦,那是什么?”韩大路急不可耐地追问。
“我的右脚边是汽笛、左脚边是风笛,也就是喇叭。
火车把蒸汽转化为动能运行,虽然不用油,但是机车的传动、运行等部件上需要十几种润滑油。”
刘师傅补充道:“韩大路,我的脚底下是风笛,一踩,喇叭进气口打开,风吸入,喇叭发声,跟人吹唢呐一个道理。”
韩大路不好意思地说:“嘿嘿,我以为火车也靠离合器、档位、油门、刹车控制哩。”
王老八忍不住,立刻插话:“所以说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嘛!”
司机热情的解释:“韩大路,今天是单机运行,到三岔口得运行八九个小时。”
韩大路暗自琢磨,89公里的路,得运行八九个小时?
他心里一惊,随口问:“师傅,不能开快一点儿吗?”
副司机故意侧过脸,看看王司炉,说:“就看王老八的了,如果他烧火美太太(烧的好),就能快。”
韩大路当仁不让地表态:“哦,火我来烧,我的力气大,让王师傅歇着。”
王老八嘴不饶人,立刻接住话茬儿:“韩大路,你不要听副司机胡说八道,他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蒸汽机车速度有限,平均每小时跑二三十公里,区间运行还得‘待避’。”
“王师傅,待避是啥意思?”韩大路问。
“就是给后面的客车让道儿,要么给对面开来的火车让道,要么给重点列车让道。”
韩大路若加思索,恍然大悟。
他试探性地问:“师傅,冀东铁路是单行线,后面来了快车,必然得在某个车站让道,让道就叫待避吗?”
司机回话:“对、对,小伙子蛮聪明,给对面的火车让道叫会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