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月浅,夜寂无言。
火盆里的纸灰起起落落,飘了半个堂屋。
老爷子到哪儿都跟在自个家里一样,自带主场气势,嗓门一开,房顶直落灰。
“孩子,别哭了,这些都是给死人看的,没用,咱们得找活人算账。”
唐大美人拿袖口一抹眼泪,起身回里屋拎了把斧子就要出门砍人。
“丫头你回来!你知道他们这帮人是哪条道儿上的吗?”
听到老爷子说话,大美人停下脚,气性大得压不住,鼻孔呼哧呼哧跟风箱似的,一斧子把身旁花盆给劈了。
陆离悄摸走上前,从大美人手里接过家伙什,扯着袖子把她摁回椅子上,说报仇这事急不来,咱们得听老爷子先说道说道,把猪肉铺的底子给摸透了,再想辙。
陈老爷子看着陆离满意点头,再转头一瞧自家孙子,气不打一处来,但凡大美人在跟前,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缩着脖子靠在墙角,咧嘴傻笑,没一点老陈家的爷们气魄。
陈钊长这么大,就怕俩人,一是大美人,二是老爷子。
陆离说他,他也不生气,一个是自家媳妇儿,一个是自家爷爷,这辈子就指着他俩活了,心疼还来不及呢,哪舍得气他们。
对了,再算上陆离你这个狐朋狗友,我心眼小,一共就能装仨人。
唐大美人这边气也按下了,就问老爷子,这张大户用的什么法子,才能把人变成猪。
老爷子叹了口气,直骂造孽。
……
人分好坏,事分阴阳,天下营生何止三百六十行,江湖三教九流,传下内外八门,祖祖辈辈以此糊口。
除此之外,还有鲜为人知的暗八门,这张大户用的造畜术就是其中之一……
造畜术原本是南疆的一种巫术,经由外八门中盗门的“拍花子”流传江湖,多以美味、酒水作诱饵,人一旦吃下,便会神志不清,任由摆布。
行里高手,更是了得,拿手一拍人肩膀,那人眼就花了,左悬崖右虎狼,没得选,只能跟着眼前人走,这就是“拍花子”称呼的由来。
幼童无知,妇人易信,常常受骗上当,深受其害,再蒙以畜生皮囊,念动咒语,就能把人变成牲畜,方便拐带。
女孩儿卖进兰花门,也就是青楼勾栏,男孩更惨,大多被硬生生折断手脚,或是塞进缸瓮养成畸形,博取同情行乞赚钱。
还有一些耍猴戏的,会算数能写字,大家都夸这猴儿神了,比人还精,说不准皮囊之下就是个孩子。
干这一行,可真是缺了大德,老天爷整天打瞌睡,都看不下去,降下诅咒,叫这些人都五弊三缺不得善终,横死的横死,变畜生的变畜生,这就叫报应不爽。
唐大美人听得咬牙切齿,问老爷子,那张大户咋没事?
老爷子哼哼冷笑,这一行也有不少能人,琢磨出自救的道道儿,有替身术,有请神术,有厌胜术,能让自己暂时逃脱报应,但也是指标不治本,搁这儿糊弄老天爷呢,迟早一并还上。
陆离总算有点明白了,怪不得张大户生意越做越大,感情没啥成本,找个拍花子去外面溜达一圈,带几个晕头转向的人回来,猪皮一蒙,这肉就上了案,换成白花花的银子。
不按套路出牌,业内哪个竞争对手能干过他老张?
老爷子说,先帝那会儿,宁安县就来过这么一拨人,四五个人赶着一群山羊出城,巧了,路边一个宰狗的,桌案子被羊群给挤翻了。
人家当然不乐意,与赶羊的推搡起来,结果打翻了半盆黑狗血,淌了一地。
一阵青烟飘散,周边百姓全傻眼了,这哪是羊群,这分明是一个个的人!
小羊羔是孩子,母山羊是妇人,公羊角子是大老爷们,全都一个个趴在地下,手脚并用往前爬呢。
几个赶羊人见情形不对,撒腿就跑,被老少爷们在城里好一阵堵,当场用棍棒打死一个,其他的送到了县衙,后来全成了陈老爷子的刀下之鬼。
陆离一听,心说有门,黑狗血能破这邪术,赶明个直接去猪肉铺子泼狗血去,看看你张大户这下怎么解释。
唐大美人是个急性子,摸了把尖刀就要出门,吓得陆离赶忙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