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妈拿了手机接听的。
我听见我妈声音颤着啊了一声,狠狠转头去看她,就看见我妈整个人都在抖。
刚来到人世的那个小家伙还在哭,声音不大,我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精神集中起来,对我妈说把手机给我吧。
我妈有些犹豫的把手机递过来。
“曾念呢,我要跟他说话,让他跟我说话”我对着手机说。
“他暂时不能说话,你先休息,他能说话了我马上让他找你马上。”
回答我的是林海,认识他这么久,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话时这么失魂落魄的感觉。
我拨了拨汗湿贴在脸上的头发,问林海,“那他听见我说生的是儿子了吗”话问出口,眼泪汹涌的模糊了我的视线。
“听见了。”
林海回答我这句的几乎同时,我突然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手机从我的手上掉了下去,我也一头栽倒,耳边听着好多人的惊呼声,昏了过去。
这次昏迷再醒过来的时候,让我心情超级不好,因为我一点都不想自己清醒过来,就想一直昏着,一直持续着昏迷时断续做的那个梦。
梦里,曾念坐着轮椅在我的产床边上,我的肚子还高高隆起没有卸货,医生给我做了检查正在说还得继续等。
时间回到了我等待生产的时候,曾念还陪着我,尽管他连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脸色白得看着比我还要虚弱,可他毕竟是陪在我身边。
等我用尽力气生下那个小家伙时,曾念比我先看到了他,他动作僵硬的从护士手里接过了孩子,低头一脸柔情的看着,然后又抱着孩子看我。
他在对我说话,可我看得清他的口型。却听不见他的声音,心里就急了起来。
这个梦反反复复的重复着,直到最后一次我着急的问曾念,为什么我听不见你的声音时,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我从昏迷里醒过来,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睁开眼就闻到熟悉的医院味道,我妈和左华军的脸也马上出现在我视线范围里,他们两个都有些激动的叫了我名字。
紧跟着,我就听见很小的一个声音,细细嫩嫩的在某个地方出着响动。
我缓了几秒钟,才一下子抬手去摸自己的肚子,习惯性的举高着就摸了个空。
“年子。你可醒了!”
“年子,你说话啊,你可吓死妈了”
左华军和我妈几乎同时跟我说着话,我转了转发僵的眼球先后看看他们,咽了下口水说,“孩子呢,我肚子怎么没了”
我的话声音不大,可足够让他们两个听了一脸吃惊的表情。
我妈看看左华军,朝我凑近了仔细端详着,“年子,你这是咋了,你忘了孩子已经生了啊,孩子在这儿呢,我抱给你看”
孩子放到了我身边。
眼睛很大很黑,虽然还太小可已经能看得出他秀气的五官,小小的眉眼间带着熟悉的感觉太像曾念了。
曾念的名字一出现在我清醒的脑子里,我马上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我想起了是我妈陪着我在产房里生下的孩子,孩子出生后,我用手机想和曾念说话,结果却
都想起来了。
我抬手小心的去摸孩子的小脸蛋,触手软软的那一下子,让我的心都跟着全软了。
“我睡了多久了?”我记起来自己是在产房里昏过去的,不知道过了多久。
左华军告诉我已经睡了一天了。
一天了,这一天里他怎么样了,他没出现在我和孩子身边。
我正要问曾念的情况,得知我醒过来的医生和护士就进来了,我需要先接受检查。
检查完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左华军跟着医生在问一些问题,我妈抱着孩子站在床边看着护士给我换点滴药水。
我也看着新换的一大瓶药水,问我妈,曾念怎么样了。
我的问话,让戴着口罩的小护士朝我看了过来,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好像听我说了什么怪问题似的。
等她出去了,我看着没回答我的我妈。“妈,你怎么不说话?”
我妈低着头,脸都快贴在怀里小家伙的脸上了。
左华军从外面走了回来,看了眼我妈又看我,“曾念还没恢复意识呢,又进了重症监护室了”
一个小时后。
我抱着小家伙,走进了重症监护室里。
仪器有规律的发出声响,怀里的小家伙已经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歪着头,我抱着他到了曾念的病床边上,床上的曾念也闭着眼睛。
听左华军说,我没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抱着孩子来给曾念看过了,虽然曾念并没看孩子一眼,可他觉得曾念一定感觉得到。
“曾念,我和年宝宝来看你了,还不睁眼睛啊”我微笑看着曾念,他几乎没有什么生气的一张脸,在我看来却是那么难得的平静,眉眼间没了从少年时起就围绕着他的阴沉难测。
孩子在我怀里动了动,握成小拳头的一只手举了起来。
我看的一笑,弯腰小心把孩子放在了曾念身边,我抓起曾念毫无反应的一只手,找着角度,想把他的大手和年宝宝的小拳头握在一起。
年宝宝的小嘴在我的动作下,轻轻渡了起来,小模样看上去更加可爱了,我看着他的脸再去看看曾念,眼圈不觉得就红了起来。
等我把父子两的手终于弄到了一起,竟然看见曾念的指尖很轻微的动了动。
“曾念”
我以为会看到曾念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我和儿子笑一笑,说些话,可是等了好一阵,他依旧躺在那里不动,指尖也没了反应。
病房里依旧只有仪器发出的响动。
还有我的自言自语,对着曾念,对着年宝宝。
我给曾念讲了生产的过程,说了有多难熬多疼,说了我那时候多想他能陪在我身边,我还问他,看我这么辛苦遭罪,还想再继续要孩子吗?
曾念只是躺在那里安静的听着,没给我任何反应。
我又摸着年宝宝的小脸,给他介绍身边这个不动弹的帅哥是谁,这是他的爸爸,年宝宝倒是比曾念表现好多了,听着我的絮叨话,小家伙皱皱鼻子,像是听懂了,嘴角露出点像是微笑的表情,样子好逗。
我看着孩子,嘴角就不自觉的弯起来。
多希望此时曾念也能和我一眼,一起看着孩子,对着他笑。
可是直到护士来喊我探视时间到了,曾念还是保持那个样子没变过,我只能过去靠近他,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
“你得快点醒过来知道吗,不然年宝宝该不认识你这个爸爸了”
抱着孩子一出来,等在外面的我妈就把孩子接了过去,我还看见了林海也在。
我妈抱着孩子走在前面,我和林海很慢的跟着,渐渐拉开了距离。
我发软的两条腿这时候感觉到快支撑不住了,身体不由自主的歪向一边,被林海一把扶住。
他扶我临时坐到了走廊旁边的长椅上,我低着头问他,医生对曾念的情况,到底怎么说的,我让他不要瞒着我,我要知道实情。
林海坐在我身边,“情况不乐观,你刚才也看到了,医生说这种程度的昏迷。也许会持续很久,也许”
他停下来盯着我看,我抬头也看着他,“说吧,我只想听实话。”
林海目光温和的对着我,“也许会一直这样下去。”
“噢”其实他不说出来,我也猜到会是这种话,那个东西严重中毒的后果我很清楚。
曾念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已经我不想让那几个不吉利的字眼在自己心里出现,硬生生的把他们抹掉了。
奇迹,这世界上不还是有这样两个带着希望的字眼嘛,我应该相信奇迹会出现的。
曾念想要赎罪。
他一路负罪。再一路默默向善,想要获得救赎。
走到今天,舒添苦心经营多年贩卖那个东西的网络已经被他瓦解了,舒添再次走进了高墙之内,他通过律师给我带过话,可我没让律师说出来。
我不想听。
曾念又一次下了病危通知的时候,律师又赶到医院,把一封信交给我,是舒添写的。
我看了信,舒添只写了不多的一段字,大概意思就是他希望孩子出生以后,我能给他几张照片看看,还说他给了我妈一大笔钱,我和孩子以后的生活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问了我妈才知道,她的确是见过舒添,收了他给的一张卡,她查过那张卡里的钱数,很可观的一笔钱,可她拿着时所有人还都不知道曾念和他这位商界传奇的外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我妈只是觉得她可以拿着那张卡,替我拿着。
舒添没问过曾念半个字,也许他以为曾念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他是知道苗琳最后对曾念做过什么的,他经营那东西这么久,更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样的后果。
至于他的结局,听说因为年纪和其他很多问题,不会判死刑,但剩下来的时间也注定要再次在监狱里度过了。
他给的那张卡是用我名字开的,我都不知道,出事后我把卡交了出去,不想用那些沾满了白色粉末和无数人血迹的钱。
办完这些的那天晚上,我妈给了我两张卡,告诉我一共有两百万在里面,给我拿去给曾念治疗,还有将来养孩子用。
那天晚上,我和我妈隔了十几年,第一次很亲密的睡在了一起,她的手握着我的手。
听完林海的话我沉默着没出声的时间里,脑子里居然想起了这些,最后定格在我和我妈拉着手的画面上,我忽然很想抱着年宝宝再去曾念的床边,我要把我们三个人的手都拉在一起,刚才去看他怎么就忘了这么做呢。
我忽然对着身边的林海笑了一下,把我刚才后悔没做的事情,跟他说了,林海听了也对我笑,跟我说明天可以再做。
“是啊,明天可以想着这么做,明天”
一边说,我一边把目光投向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
我被林海扶着站起来,准备回自己病房时,走廊一头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像是从楼梯间那边过来的,他逆着头顶医院走廊的冷光,脚步匆匆,让人看不大清楚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