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挨着,苏梨适应力极强,从整日腰酸背痛手脚酸软到渐渐无感只花了半月左右的时间。 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免长吁短叹。 连续多日的粗活,这双手沾了不少灰尘脏物,冷水擦洗再被寒风一吹,本来细细嫩嫩的手粗糙了不少,甚至细细密密裂开了些口子,隐隐约约的刺痛。 果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啊! 感叹过后,收拾了东西,起身拢着袖子往回走。 走着,感觉脸上多出一点清凉,苏梨伸手摸了摸,抬头看向天空,原来天上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 干冷许久,接近年关,京城终于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 又是数块雪花落在脸上,越下越大,苏梨赶紧低头一路小跑。 她只有身上穿着这身衣裳,还是宁王府发放的棉袄,若是淋湿可就完了。 棉袄本就厚,下雪天不易干。而且,受寒了她也没有钱去看大夫抓药。 前辈子存的钱放在她之前住的那间小屋子里,她前两天抽空去看了看。屋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银钱早已不知所踪,不知被谁拿了去。 心里仿佛在滴血,她存了近十年,少说也有十余两,就这么没了。 回到住处,苏梨搓搓手跺跺脚,拿起铜壶去院子里打水。 得好好烧盆水泡一下,暖和了手脚再去睡觉,不然这天儿太冷,睡到半夜手脚依然冰凉。 “陆璃?门口有人找。” 苏梨正烧水洗漱,就听门口有人叫陆璃的名字,愣一下,赶紧应了一声:“在这,谁找我?” 叫苏梨的那人白了苏梨一眼:“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 苏梨也不恼,擦擦手往外走:“那姐姐能告诉我是男的女的吗?” 自上次之后吴越就没了动静,一晃十来天,她担心吴越找上门来。 她准备偷偷瞅一眼,如果是吴越她就不出去。 就算吴越再猖狂,也不可能闯入女仆住的院子闹事。 那人头也不抬:“女的,一个妇人。怎么?你还盼着有男人来找你?” “谢谢啊。”苏梨只是道谢,忽略了那人的冷嘲热讽。 心中疑惑,陆璃的风评差到这种程度么?随便一个问题都能被人讽刺。 出了院子,苏梨看到一个身穿褐色袄子的妇人往这边张望,是陆璃的奶娘林姑姑。 林姑姑名叫林春意,年纪不算大,只是三十余岁的光景。 林姑姑看到她便立刻迎了过来:“小姐!” 走到苏梨身前,忙用伞遮住苏梨,把抱在怀里的棉袄抖开,往苏梨身上套:“这天儿冷得紧,你怎么只穿这么点儿衣裳!” “我已经穿了袄子的,只是料子差点,不妨事。” “怎么不妨事?这料子能暖和吗?”林姑姑虎着脸。 陆璃几乎是她养大的,心里一直把陆璃当成亲生女儿。 苏梨将林姑姑递的袄子穿上,笑道:“好啦,这样特别暖和。外边挺冷的,我们进去说吧。” 林姑姑本想拒绝,看了看苏梨冻红的脸,又道:“好,咱们进去吧。” 二人进了苏梨住的那屋,苏梨拖来一个小凳给林姑姑:“您坐,我坐在床上说。” 林姑姑看着眼前的环境,不知要说些什么。 她捧在手心儿的小姐,如今却要遭受这样的罪。 硬邦邦的通铺,粗糙的被褥,还要跟数人挤着睡,无法想象要如何忍受。 苏梨看林姑姑的神色,安慰道:“我们几人挤着睡可暖和了,比以前盖厚厚的锦被还暖和。” 林姑姑看出苏梨在宽她的心,心疼的同时免不了有几分欣慰。 小姐比她想象的好多了,至少没有哭闹,没有寻短见,还懂得安慰人了。 “小姐,奴婢与宁王府的陈婆子有几分交情,她在外厨房当差,今天就是她带我进宁王府的。奴婢去找找她,看能不能把奴婢安排到厨房去,奴婢进了宁王府也好照顾小姐。” 林姑姑是自由身的奴仆,侯府突然遭难,她就被遣了出去另谋去处。 当年她男人死了,遗腹子夭折,经人牵引进晋阳侯府给陆璃当奶娘,一直在陆璃身边伺候着,没有再嫁,家里也没有别的亲人。 大半辈子都用在了照顾陆璃这件事上,一朝没了主家,当作女儿的小主子不见消息,她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几经打听,终于得知陆璃进了宁王府为奴,便寻了过来,顺便给陆璃带一身厚实的衣裳。 林姑姑这话被刚进门的仆妇听了去,忍不住道:“有钱人家的千金就是不一样,都变成下人了,还有人巴巴的赶着来伺候。” 林姑姑脸色一冷:“怎么说话的?我愿意伺候我家小姐,与你何干?” 仆妇被林姑姑乍起的气势吓得一愣,随后撇着嘴:“哟!瞧把你厉害的,千金小姐又怎样?现在不也跟我睡一个通铺!” “奶娘,少说两句,”苏梨忙去拉林姑姑的袖子,想制止她与王花争吵。 林姑姑一把将苏梨摁了坐下:“小姐你好生坐着。” 现在这么乖巧的小姐,受些罪她看着都心疼,还得受别人的气不成? 王花站在门边,扯着嗓子对院里喊:“哎呀你们快来看,晋阳侯家的下人狗仗人势瞧不起人呢!” 林姑姑冷声道:“我家小姐就算时运不济落魄了也比你强,心眼小眼皮子浅,说话尖酸刻薄,你一辈子也就能做个粗使。” 王花鄙夷的看了苏梨一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家小姐是什么货色,现在装乖不过是想讨王爷欢心,就算以后走出这个院子不做粗使了,也不过是靠出卖色.相换来的,与飘柳街那些娼.妓有什么区别?” 林姑姑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嫉妒我家小姐如花似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样的,只怕想做娼.妓都无人愿买。” 围观的人一阵哄笑,却没人说话。 王花经常冷嘲热讽还喜欢告状,这院子里几乎没人喜欢她,见她吃瘪自然乐得看戏。 二人争吵,苏梨一句话也插不上,不禁急得团团转:“你们别吵了,一会儿引来管事,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两人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虽然王花喜欢找孙嬷嬷告状,但她只喜欢看别人挨罚,并不喜欢自己被孙嬷嬷逮到。 而林姑姑则是怕连累了自家小姐,不然的话,她可以把王花摁在地上打到求饶。 旁人见没戏可看,也就陆续散了去, 苏梨松了口气:“奶娘……天黑了,我身不由己也没歇处给奶娘留宿,不然我就送奶娘出去吧。” “哎好。”林姑姑起身拿了伞,狠狠的瞪了王花一眼,才随苏梨出了门。 将林姑姑送到门口,苏梨道:“奶娘,既然晋阳侯府已经没了,以后就不要称我为小姐,叫我阿梨吧,也不用再对我自称奴婢。” “唉……”林姑姑长叹一口气,算是答应了苏梨。 苏梨又道:“奶娘,你是自由身,若是有别的出路就去做吧,不要为了我再为奴为婢伺候人。” 林姑姑看着眼前的人儿,觉得眼眶发酸,她的小姐长大了,不再刁蛮任性只为自己着想。 无奈笑道:“我孤身一人,哪儿来什么出路?而且,这么多年了,我除了伺候人之外什么也不会。” 苏梨想了想,道:“奶娘你有本钱吗?我可以教……嗯,我无意间得到一本菜谱,看上去挺厉害的,改日我带上菜谱让奶娘试试,如果可行,奶娘去开一家饭馆吧。” 她的手艺,足以撑得起一家酒楼,奈何她一直不是自由身,也没有本钱去开酒楼。 林姑姑对陆璃这么好,她替陆璃受了林姑姑的好意,把手艺教给林姑姑也无妨。 林姑姑叹气:“小姐你对奶娘这差事有什么误解?我那点积蓄,根本开不了饭馆。” 苏梨蹙着眉,绞尽脑汁:“……不然这样吧,那菜谱里还有包子馅儿的调法,奶娘去卖包子吧。只需要一个推车和蒸笼,买些料子就能开始,可能会辛苦一些,但比做奴仆好多了。” 历任主子皆说她做的包子好吃,就连挑剔的宁王也爱吃,那应该是还不错的。 林姑姑思索一瞬,道:“行,我在这等着,你去把菜谱拿来。” 京城卖包子的人多不胜数,但既然是菜谱上的调法,应该有过人之处,试试也无妨。 “……” 苏梨没有动,她根本没有现成的菜谱,所有菜式都是多年累积的,全部记在脑子里。 她的本意是改日用笔写下来,然后交给林姑姑,没想到林姑姑现在就让她把菜谱拿出来,可真是把她难住了。 “那个……菜谱我藏了起来,不在此处,不然明日酉时正奶娘到王府西侧门,到时我再给奶娘菜谱。” “嗯?也行,你快些回去,以免受寒。”林姑姑觉得稀奇,什么宝贝菜谱让苏梨这么稀罕,居然特意找个地方藏起来。 林姑姑撑着伞离开,苏梨转身回了屋。 三芬见苏梨回来,凑过去悄声道:“我听说王花跟你吵了一架,她就是见不得你长得好看,看你落魄了幸灾乐祸而已。她还说云姑娘的坏话呢,你别与她一般见识,不然吵不了那么多。” “没事。”苏梨笑了笑,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别人的想法岂是她能左右的? 拉上三芬一起洗漱,顺便询问三芬要些纸笔,把各种包子馅料的调法写给林姑姑。 三芬听了苏梨的话,有些为难道:“我也不识字,用不上那玩意儿,基本上外院粗使都不识字,红喜认得几个字但不会写,你若想用笔墨纸砚又不自己买,只能去内院借。” “这样啊……”苏梨心里苦,若是她买得起笔墨纸砚,就不会开口找三芬借了。 她刚进王府半个月,离第一个月的月钱还远着呢,现在是身无分文。 “你要纸笔作甚?你也没有家人了,用不上写信。” “就是,嗯……想练习,以免生疏了。”苏梨说得有些心虚,虽然她识字,但字绝对算不上好看,练不练也就那样儿。 三芬没深究,只觉得苏梨矫情了:“你若实在想要,就去内院找云姑娘吧,云姑娘为人十分和善,不过是些许笔墨,她会帮你的。” 洗漱完毕,回屋后苏梨将林姑姑给她带来的袄子脱下,仔细塞进自己的小柜子里。 林姑姑简直是她的救星,有了这身袄子,她就有换洗的衣裳了,不用一身衣裳穿到臭。 第二日,苏梨干了半天活,临近与林姑姑约好交菜谱的时间,但她问了许多人都没借到纸笔。 无奈,苏梨只得一步步朝内院挪去,盼着云瑶看在她最近“痛改前非”的份上,宽宏大量赏她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