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东受降城外,回纥中军帐,此时还是一片歌舞升平。
无他,在契丹军和室韦军都屡屡受挫的情况下,回纥人现在的战绩堪称一枝独秀。
到昨天为止,回纥军已经五次登上了东受降城的围墙。杀伤守军的数量,已经达到了四千以上。
尽管回纥人的伤亡,也在四万人以上。但这对于四十万大军的回纥人来说,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尤其是在由契丹军、室韦军的鲜明对比的情况下。
今天回纥军的战况更是辉煌。
不仅攻入了东受降城,迫使唐军只能依靠内城防守。而且,用早已准备好的毒箭,射伤了李光弼的左臂。
可以想见,用不了三天五日的,西受降城定然会被攻破,没什么悬念。
所以,今夜晚间,回纥所有重臣一起,来到中军帐内,开怀畅饮,提前庆祝胜利。
回纥可汗伏地难,伸手举杯,道:“来,诸君满饮此杯,庆祝咱们回纥马上就要大获全胜了。只要东受降城一破,大唐的万里江山就任咱们驰骋了。”
“谢可汗,干!”
众人将盏中之酒一饮而尽,有人朗声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室韦、契丹的能力也就那样,远在咱们回纥人之下。大唐现在已经被搞了个七死八活,那现在咱们回纥的军力,就堪称天下第一了。”
又有人感叹道:“仔细想想,前不久咱们还在崔耕的威风下,瑟瑟发抖呢。如今崔耕已然魂归天外,咱们回纥却如日中天。真是世事无常,让人恍在梦中啊。”
“什么事实无常?依我看,这分明是天佑我回纥,天命就是要让咱们回纥发扬光大。大家想想,灭突厥,侵大唐,咱们回纥哪次不是幸运之极?实力如同吹气一般膨胀?这就是咱们回纥乃天命之子的证明!”
“对,天佑回纥,天佑回纥啊!”
众回纥贵人,不断喊着天佑回纥,士气高涨,声震云霄。仿佛用不了多久,回纥就会一统天下了。
正在这时,忽然,一名回纥武士面色惨白,步履踉跄,来到了中军帐,大叫到:“别吵了,别吵了,我有紧急军情。”
然而,现在谁顾得上他啊?
大家都喝得迷迷糊糊了,他的声音大,别人的声音更大呢。
那回纥武士喊了半天,都没人正眼看他。
无可奈何之下,他顾不得礼貌,紧走几步,来到回纥可汗伏地难的旁边,大声道:“回纥完蛋了!回纥完蛋了回纥完蛋了”
“啊?回纥玩蛋了?”
伏地难看向了回纥武士,道:“莫古南,怎么是你?你不是被留在老家了吗?听本汗一句劝,虽然建功立业非常重要,但是咱们老家也很重要。快回去吧,免得被别人看见,对你不依不饶的。非要本汗以抗命之罪处置你。”
“什么老家啊?”莫古南满脸苦涩,道:“咱们老家已经没了,已经被唐人攻占了。”
“啊?”伏地难面色骤变。
啪!
他猛地举起一个酒坛子,用力往地上掷去,摔了个粉粉碎。这下人们终于安静下来了。
伏地难激动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是那样。”莫古南苦笑道:“唐军送婚使段秀实忽然发难,杀了二王子,攻占了咱们的牙帐,将全族的老弱妇孺,大部俘虏。我好不容易才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
“啊?段秀实焉敢如此?好大的胆子!”
“杀!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大汗,请给末将一支将令,我这就回去宰了段秀实。”
大帐内再次一片沸腾,只是刚才是高兴的沸腾,现在是怒焰焚天。
好个伏地难,不愧是回纥可汗,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心神不乱。
待大家的声音渐低,他双手下压,道:“肃静肃静,你们以为现在回军那么容易吗?莫忘了,咱们之前和契丹、室韦的盟约啊。这样吧,反正牙帐被唐军攻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不必着急,待本汗休书一封给室韦安思顺,请他调两万兵马灭了段秀实,也就是了。”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回纥贵人们听了,也逐渐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也是:段秀实总共不过三千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原来段秀实不过是占了偷袭的便宜,才攻取了回纥牙帐。
待大家腾出手来,段秀实反手可灭,有什么可着急的?至于家眷?莫忘了,东受降城城破在即,待进入了中原的花花世界,大家想要什么样的家眷没有?
伏地难见此状况,才暗松了一口气,宣布酒宴结束,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待明日强攻东受降城。
诸将领命而去。
但伏地难却绝无表面上那么镇定,他赶紧命令莫古南带一万大军,手持自己的书信,偷偷离了大营,回转回纥草原。
然后又找来回纥第一猛将白默超,吩咐道:“本汗总感到有些不对,这样,明日你亲自带人进攻东受降城,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一日破敌。”
白默超把胸脯拍得啪啪响,道:“可汗放心,李光弼身受重伤,攻破东受降城对于某来说,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伏地难道:“明日就全赖将军了。”
第二日正午,东受降城内城。
李光弼面色惨白,站在城墙上往下观看。
但见数十个回纥人的方阵早已列好,每队三千人。攻城器具一应俱全。只待白默超一声令下,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对内城发动进攻。以人多欺负人少,这是最笨也是最难抵御的攻城方式。
这种攻势,今日上午已经轮过一遍了。
尽管好不容易,打退了回纥人的进攻,但士卒们死伤了一千多。如今内城守军已不足两千,而自己
李光弼望了下自己空荡荡的左臂,一阵苦笑。
他暗暗安慰自己:其实少了这条胳膊也没什么,纵是这条胳膊还在,难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半天吗?怎么也是今日下午城破,自己还是难免一死。
越王啊越王,你以国士待李某人,李某人以国士报之。今日下午,你我就两清了!
嘟嘟嘟
他刚想到这里,回纥人攻城的号角声已然响起。
一支回纥方阵推着攻城车,驾着云梯,颇有章法的缓缓的向内城方向开来。
李光弼右手擎剑,高声道:“诸将士,今天,就是今天了!大家为国家尽忠!随李某人杀敌。”
唐军将士们也知道最后的时刻已致,但凡能动的,都拿起了兵刃,齐声道:“愿为将军效死。”
还有人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啊。”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咱们再聚!”
“我大唐威武!”
众人神色豪迈,大呼出声。
紧接着,激烈的内城攻防战开始。
双方杀红了眼,有的唐军伤员猛地往前一扑,抱着回纥兵,跃落城墙,摔个粉身碎骨。也有的人,身负数十创,扔屹立不倒,大呼酣战,直到精疲力竭,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陡然摔倒,溘然长逝。甚至有人纵然双腿被斩断,双臂受伤,还要用牙齿给敌人最后的伤害
半个时辰后,内城已破,李光弼和数十名将士人人带伤,被数百回纥军团团围拢。
此时,回纥第一猛将白默超的鼻子,不知道被谁咬掉了半个,说话瓮声瓮气。
他手持长矛,直往前指,道:“李光弼,我敬你是条汉子,降了吧!以后在回纥军中,有我一口吃的,绝少不了你的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