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行字的瞬间,我脑海中快速闪过顾骏的脸,可定睛一看,这根本不是顾骏的号码,方才我才把顾骏的号码存了备注,而这一串是没有备注的。
我点开号码详情,发现这串号码根本不是国内的号码,我枯坐在床头,打开度输入前几位区号,度一下就跳出来,归属地是美国纽约。
也就是说,这串号码的主人,是我电话里听见的那个声音的主人,齐瑶。
当时我就懵了。
双手不自觉地垂下,我看着雪白的墙壁脑袋里一片茫然。
其实当时打完电话,我难受伤心,无法接受林阳对我不辞而别,转头却和齐瑶在一起,从电话的内容猜想,两人应该是住在一块儿的,一起吃早餐,一起上下课,能一起做很多事。那些曾经只属于我的权利,现在完完全全成了另外一个女孩子的。而我呢?是他鞋子上过往的一粒尘埃,还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一张废纸?
我承认,这么久以来,我都满怀期待,当初他的不辞而别一定是有苦衷的,我甚至恶毒地想过是顾承中用某种条件威胁他,他才不得不离开,我的林阳一定会回来,回来找我,说当初只是不得已。可听到齐瑶声音的刹那,我恍然醒悟过来,这么久的自我暗示,其实全都是自欺欺人,那个人,其实早就忘了我,和齐瑶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过往是什么?杨小唯是谁?都如同尘埃,笤帚打扫了,全都扔进垃圾桶,不再过问。
人都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小心翼翼地把所有期待都埋在心底,骄傲和自尊心让我不得不把希望他华丽回归的渺小奢望藏起来,表面上云淡风轻地说我杨小唯不在乎,他爱谁谁,天知道夜深人静未曾入眠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在床头枯坐了多久,当我反应过来时,已经登录了,搜索出短信上的号,她的昵称就是齐瑶。鬼使神差的,当她通过我好友后,我第一时间进入了她的空间阅读动态。
全都是关于她在美国的生活的。
当然,其中不乏有林阳的戏份。
“想去加州晒太阳,可某人就是不肯,说怕黑了他的小白脸,而我竟然觉得他说得对。”
“那么高的人,在一群欧美男生里扎堆,好玲珑!篮球都比他扎眼!可是他仍然是最帅的!”
“人长得高就是好,卧室的灯泡坏了,分分钟奴隶他当修理工。”这条动态下,还配了一张图,林阳的背影,站在凳子上,正在换灯泡。
图片里,他穿着深灰色的英伦风针织衫,白衬衣,只是看一个背影和后脑勺,我就知道,是他。
诸如此类的信息,不胜枚举。
我点开相册,发现有一个专属相册里,全是游玩的照片,当然,大多数是齐瑶的照片,偶尔有几张是林阳的,全都是抓拍,侧脸,或者背影。其中有一张,曾经陈嘉豪给我看过,是那张在海边,齐瑶灿烂的笑容和剪刀手后面,林阳眺望大海的背影。
说不清楚当时我是怎样的心情,忽然当真想来临的时候,内心的怆然和凄楚并不那么浓烈,就想一个手指受伤的人,一开始是麻木的,等那一阵麻木过去了,就开始钻心的疼。鼠标慢慢一张张往下滑。
这时,笔记本右下角头像闪动。我按下快捷键弹起消息,齐瑶发来一句话,我下意识地带入了她从前一贯的说话口吻。
“看够了么?”
我心头一凛,她是算准了我会去她空间查看消息,现在正以一种得意的姿态嘲笑我的狼狈。
我双手放在键盘上,忽然语塞了,不知道怎么回复她的挑衅。因为此刻,我在她面前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眼睁睁看着她带着胜利的果实在我面前招摇过市,却还不能出手反击,因为每说一个字,刺痛的都是我自己的心。
聊天窗口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没过两秒,她说,“阿阳他不爱拍照,空间里没什么正面的,你要是想看的话,我现在去帮你拍一张,两年不见,你应该很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吧。”
我冷哼,深吸了口气,咬着牙敲下键盘,“何必在我面前炫耀呢,齐瑶,隔着屏幕,看不到我现在无所谓的模样,你肯定很失望吧。”
“杨小唯,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一点没变,口是心非的功夫一如既往,承认你现在很嫉妒又如何?把你的不爽快表现出来,我爽一把呗。”齐瑶说,还发送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我冷哼,回复说,“你也没变,抓着点果实就招摇过市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听过一句话么?一个人缺少什么,就看她炫耀什么。”
那头顿了顿,然后我收到她的反攻,“你酸我无所谓,阿阳现在连你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吧?哎,要不你等着,他洗完澡出来,我让他跟你打个招呼。毕竟同学一场,年轻时候谁没眼瞎过呢?握握手,还能做朋友。”
我告诉自己不要生气,杨小唯,她现在就是在挑衅你,在炫耀,在激怒你,你要冷静。
我说,“瞎不瞎轮不到你来评判。”
“是么?杨小唯,你的字面意思里藏着你对林阳的期待,别不承认了,林阳这么优秀,阿猫阿狗惦记也是难免的,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了,你只不过是众多痴心妄想的花痴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我根本没放你在心上。只不过可怜你,在国内对他念念不忘,可他呢,不知道还记得你不?一会儿他出来我问问看。”齐瑶说。
“羞辱的话就不用说了,齐瑶,如果这是你让我加你的目的,那只能说,你悲哀到什么程度,需要在我身上找自信和存在感?你以为全世界只有林阳一个男人吗?念念不忘?呵,你想多了。”
是,我就是口是心非。可好似除了这个方法,我暂时找不到别的武器伪装自己。
齐瑶回复说,“是么?既然不在乎,那我只是试探试探,你就马不停蹄的加我,到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还是装腔作势?当然了,像你这样的贱人,死也要撑着,怎么会自己打脸呢?哈哈哈哈哈”
我看着屏幕上的字句,心里拔凉拔凉的,像阵阵寒风瓜刮过,扇巴掌似的在我脸上。我在对话框里敲下字句,“你错了,我不在乎,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这对狗男女,谢谢你们俩双双滚出我的世界”打着打着,我语无伦次,说的乱七八糟的,那边大约许久没等到我的回复,着急了,发过来一串字,“既然你还不死心的话,那我就让你死个痛快吧,杨小唯,就当当年你把我从火堆里救出来的感谢,嘿,那件事,我不是一直都还没感谢你么?”
我删掉对话框里的字句,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多么心虚,我虚张声势的自信和坚强,此刻,被齐瑶的言语击得粉碎。我不断告诫自己,可能这是齐瑶的激将法,故意让我误会她和林阳的关系,故意让我生气挑拨离间,杨小唯,你不能上当。
可怎么办,我的心,就是不听话。
这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那串号码打来的,我迟疑地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数字,心一横,摁下了拒绝接听键。
世界顿时安静了。
然而,没过两秒,电话又响起来。同时,对话框里传递来消息,“接啊,没胆子吗?心虚了?哭了?”
我握着电话,心尖颤抖,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冷静,不去想那可能是齐瑶的圈套,天知道,我嫉妒了,我嫉妒得发慌,所以我想看看,齐瑶到底想干嘛!
摁下接听键,首先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周杰伦的歌萦绕着,那阵脚步声近了,是拖鞋打在地板上的声音。
“今天跟你说几次了?不要在床上玩电脑,半夜我才给你捡起来,怎么就记不住教训?”是林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带着几分冰凉,可不知道是不是我嫉妒的关系,我竟然觉得,他的语气里不是责备,而是关怀。
“好啦好啦,摔坏了你给我修好就是。我要喝水,给我倒一杯咯,我懒得动。”
“嗯。”
然后是脚步声,在音乐里穿插。
过了一会儿,应该是林阳端水来了,嘱咐地说,“别弄到床单上去了,脏。”
“这是我的床,你嫌弃什么?”齐瑶笑说,“喝完了,我要去洗澡了。阿阳,你抱我去。”
“你自己没腿?”
“有,但是今天被你踩了一脚,疼,动不了,你得负责。”齐瑶的语气里,满满的,全是撒娇的意味,那种娇俏的语气,正是热恋中的女孩子才有的模样。
对面没有回应,过了几秒,齐瑶娇俏的笑声传来,一边笑,一边喊着,“喂喂喂,痒啊!你不能这么报复我吧,林阳!你流氓!别弄我哈哈哈哈”
然后那股笑声越来越远,远到迷离,耳边只剩下周杰伦借口的音乐声。
从垂下手,看着掌心发热的手机,手在发抖。不,我浑身都在发抖。
胸口像是憋着一口气,呼吸不畅,我长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一阵哀嚎,忽地,眼泪倏忽而下,豆大的泪珠子滚滚落下,掉在脚下的长绒地毯上。
那一日被砸烂的一切,又恢复了往常模样,顾承中总是习惯帮我收拾烂摊子,把一切都设计成未曾破坏的模样。总让我产生错觉。
我摁断电话,此刻除了心疼我那死去的初恋,还心疼国际长途电话费。我倔强地流着泪水,在键盘上敲下决绝又伪装的一段话。
“看到你们这么好我就放心了,原本还担心他知道我做了他小婶婶回来尴尬伤心呢,现在一切都迎刃而解了,齐瑶,我真是要谢谢你,祝你们天长地久。”
这就是杨小唯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就算自尊心和骄傲都被践踏的一地残渣,仍然要高姿态地迎接对手的利剑,就算狠狠戳自己一刀,也不能让敌人知道自己的软肋。
这就是我,杨小唯。
一个死在自尊手里的,渺小又骄傲的姑娘。
发送完消息的那一刻,我看着对话框上的人显示离开,忽然明白过来一个道理,我可怜又可恨的自尊心,肮脏又自私,可尽管这样,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抛开它,就算下半辈子过得痛苦和煎熬,我也要拼死抓住这一点可怜的自尊心,没了它,我便活不下去。
我没有删掉齐瑶,也不需要拉黑,对于我来说,她以后就是列表里的一个僵尸。或许是为了我的骄傲,表现我的不在乎,可更或许,我潜意识里,是想留着它,为了那一丝破碎的青春。
“你哭什么?”忽地,门口飘来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我耳边响起。我转眼看去,是顾承中站在门口。他换了一身西装,标准的商务三件套,外套挂在手腕上,精神抖擞地看着我,眉心微拧,有些严肃的意味。
我没擦眼泪欲盖弥彰,但撒谎了,“刚撞到膝盖,疼死我了。”
顾承中的眉心舒展开,给了我一个看白痴的眼神,抿嘴叹气说,“在家呆着,我出去谈个事儿,有什么需要,找容嫂。”
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容嫂匆匆赶来,站在门口恭敬地说,“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顾承中指着我说,“容嫂,看好她,脚伤没好,不许她出门。”
容嫂笑眯眯地看着我,点头说,“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小姐。”
顾承中警告地看了我一眼,这才扯着领带离开,门开着,我听见他打电话叫司机在楼下待命。
容嫂帮我关上门,也出去了。
我关了电脑,一个人坐在床上。脑海中全是幻想的画面,林阳和齐瑶,欢声笑语,幸福甜蜜。想着想着,我心里苦水泛滥,古语有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顾承中的书房里有杜康。
陈年好酒,白的,红的,藏在书房的酒柜里,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要把酒放在书房里,他没告诉我。后来想想,大约是公寓面积太小,没有专门的酒柜,他看宝贝看的紧,就放在书房天天盯着了。
我悄悄溜进顾承中的书房,从柜子里随意取了三瓶红酒,一个杯子到我房间,打开阳台,在露台的玻璃桌上开酒,借酒浇愁。
大白天喝酒做醉鬼的,大约只有我了,整个小区里。
一杯一杯的灌下去,也不记得味道了,甘醇的味道很快被酒意笼罩,我晃晃悠悠地端着杯子走到阳台边上,看着左侧顾承中的阳台,忽然想起那一晚,他爬阳台进来找我,定睛一看,这阳台和阳台之间,根本只有一块窄小的水泥台连接,那晚顾承中就是这么过来的?这里可是二十一楼,他就不怕掉下去摔死?
迷迷糊糊中,三瓶红酒都被我喝光了,我一边喊着林阳王八蛋,一边喊着顾承中神经病,昏昏涨涨的,最后喝断片了,晕过去。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扶着好似有千斤重的脑袋起身,模模糊糊地睁开眼,一眼就撞上顾承中阖黑的眸子,冷若冰霜地看着我,脸黑得滴水,要不是我早习惯了他这种出其不意的表情,我估计给吓死。
“你、你怎么在这儿?”我瑟瑟缩缩地看着他,拧眉道,“别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顾承中一个步子走上来,坐在床沿上,深不见底的眸光里噙着汹涌的怒气,我拧着眉心看他,他却发疯一样一把扯过去我的手,狠狠扯住了,我挣扎两下,他忽地一吼,沉着眸子问我,“十万块一瓶的酒,你倒是喝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三瓶,杨小唯,这笔账,我怎么跟你算?”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的妈,顾承中你别吓我,那破玩意儿十万块一瓶!你别欺负我读书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