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贵妃眉心间锁成一个“川”字,忧虑而无奈的目光落在谢朗的脸上,耐着性子道:“魏家十五万的兵权,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想要?老六啊,你可别傻了,那可是十五万兵马,谢明怎么可能不心动。别看谢明逮着机会就打压魏家的那些将领,私底下也网罗了不少人。” “儿臣知道这件事情。”说起这件事,谢朗微微一皱眉,“齐国公治军严明,手底下的将领也都是忠肝义胆、铁骨铮铮的汉子。可谢明素来和先太子不睦,不管是从政见上还是私底下,都跟仇人一样。本以为这些人无论归于谁的阵营都不会向谢明低头,没想到啊……”末了,讥笑一声,“这些人,谢明倒真敢用!” “该走的早晚会走,这样一来,倒是省了我们的事情,所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外如是。”叶贵妃缓缓道,“不过有一点,剩下的这些人虽值得人敬佩,本领也不弱,可谢明收服不了他们,你也未必可以。” 谢朗脸上露出了淡淡尴尬,“儿臣之前也和魏世子接触过,但无论儿臣怎么说,他总是不松口。” “你以为在魏家人眼里,你和你五哥能比谢明好到哪里去。”叶贵妃瞟了他一眼,“所以我说,要让新和好好地与新敏相处。她是先太子唯一的血脉,是魏家的外孙女,她在魏家说你秦.王府一句好,比你在魏世子跟前许什么话都强。” 谢朗听得将信将疑,“她一个姑娘家,又是个孩子,说得话能顶用吗?” “能不能,试一试不就知道了。退一步说,就算不顶用,这也是秦、王府的态度,众人看在眼里,心里面也会多斟酌的。” 谢朗茅塞顿开,一拍脑门,“哎呀,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多亏了母妃提醒。”起身一拜,“儿臣这就回去安排。” 叶贵妃轻轻颔首,不放心地又交代一句,“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必操之过急。还有啊,你回去也好好交代一下新和,虽然与新敏一起玩,也要有个度。那孩子是个人精,新和呆呆傻傻的,别让她套住了,咱们得不偿失。” 在谢朗印象中,谢棠的确聪慧,当得起“敏”这个字,但内心并不觉得她有什么大本事。转念一想,母亲久居宫闱之中,对后宫的事情向来了如指掌,自己与谢棠相处不多,一时走眼也是可能的,便俯身应道:“是,儿臣记下了。” ~ 碧苔端了一碟绿豆糕放在谢棠跟前的小几上,视线被谢棠手中花花绿绿的绣线吸引住。 绣架上一对鸳鸯交颈而卧,姿态缠绵,远处荷叶舒展,并蒂莲开。 碧苔目光往左一偏,落在了心无旁骛专心刺绣的谢棠身上。谢棠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手上即将绣成的鸳鸯吸引过去,连碧苔过来了都毫无察觉。 这有些不正常,碧苔皱了皱眉头,不敢惊动眼前人,悄悄退出去,找到了正在插花的木兰。 “木兰木兰!”碧苔一路小跑过来,大口喘着粗气儿,“我觉得这几天咱们郡主有些不正常。” 木兰闻言,立即把手上的花枝丢过去,正好打在了碧苔的嘴巴上,“你嚷嚷什么,口没遮拦!” 碧苔自知失言,忙捂住自己的嘴,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在,急忙凑到木兰耳边,压低声音道:“木兰,我是说真的,这几天郡主就是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我怎么没注意。” “你难道没发现郡主这几天一直在绣东西?”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木兰拿剪刀剪下花枝上多余且不美的部分,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又没有什么事情,绣些东西也可以打发时间啊。” 碧苔见木兰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急得直跺脚,“你是没看见郡主绣的都是些什么!”她掰着手指头数给木兰,“今天绣的是一对鸳鸯,还有并蒂莲,昨天绣的是一对燕子,前天……对,前天绣的是柳树。郡主以前从来不绣这些的,而且这些东西……” 说到这里,碧苔有些羞于启齿,但木兰已然会意。 谢棠一个姑娘家,亲事还没有着落,却一天天地绣这些东西,的确有些不正常。 难不成是有心上人了?可是自从承明寺回来她就一直在宫中,并不见她最近和谁家的公子亲近。木兰转了转眼珠,思忖着,莫非是在离开承明寺的这段日子遇见了什么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木兰坐不住了,放下手上的花枝和剪刀,道:“我去看看。” 等木兰去到谢棠寝殿的时候,谢棠已经把绣架收起来了,正趴在桌子上看一本书,嘴里面念念有词,但听不大真切。 木兰先是在谢棠周围扫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桌子一角叠的方方正正手帕上。她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收拾桌上的东西,顺带着把手帕拿起来仔细一看,绣有鸳鸯和并蒂莲,正是碧苔说的这一件。 这时,又听到谢棠喃喃自语,“贾怀信……这个支渠怎么……贪墨……” 这什么跟什么! 木兰听得云里雾里,摇摇头,“郡主歇一会儿吧,您刚刚绣了手帕,又别再盯着书看了,当心眼睛。” 谢棠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丁听木兰说话,一个激灵,吓得直接扔了手上的书。定睛一看是木兰,才缓缓松了口气,带着些抱怨道:“木兰你走路怎么都没声啊,吓死我了。!” 木兰笑着告罪,去拾她扔到桌子上的书,谢棠抢先一步,赶紧把书拿起来藏到身后,“不用不用,这里不需伺候了,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郡主在看什么呢,这么还藏着掖着?” “没什么。”谢棠干笑着摇头,“你去把葛平叫过来,我有事找他。” 木兰目光炯炯望着她,默了片刻,道:“是。”心里却纳闷儿,她刚刚提到的贾怀信是谁,和这手帕上意有所指的是不是一个人。 谢棠一直紧盯着木兰,直到她走出去才把藏到身后的一本书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摊开放到桌子上。 这是昭贤太子亲笔所书,记载了六七年前东宫办过的一些事,以及朝廷里一部分人的动作,内容极为私密。这些手记共有三册,太子临终前交给谢棠保管,让她在未来小郡王长大参政后再交到他手里。可是后来小郡王没等到参政就没了,三本手记就压在了谢棠手里。 谢棠心怀野心,苦于没有势力,只好借助谢朗的力量去办一些事情。她内心也明白,单纯地利用谢朗,早晚有撕破脸皮的那一天,所以她只能够趁着现在,根据先太子留下的只字片语,暗中在朝廷培植自己的人手,并想办法尽快参与到朝政当中去。 有一点谢棠看得十分透彻,她和其他觊觎王位的皇子们不一样。她是个女孩子,而古往今来从没有女帝,若要走到最后,除了足够的势力,还要足够的实力,而后者恰是最关键的。只有让满朝文武信服并认可自己,她才能胜券在握。 眼下,就有一个绝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