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缗城有一百多里的薛邑城内,冯谖把一卷又一卷的书信在长案上摊开,将其全部收入眼底。他看了又看,间或闭目沉思,似乎在思索一个难题。
突然,一阵短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冯谖的思考,他微微皱眉,露出不悦的神色。
那脚步声渐渐靠近,但尚未进入这个偏厅,就在门前戛然而止,有人说道:“冯先生,小子有事请教。”
冯谖从角落里扯出一块布,将长案盖住,起身到门前,开了门,发现竟然是田不易。田不易就是孟尝君二十多个儿子中的一个,也就是魏王遬口中所谓的“豚犬”。他在身材上继承了孟尝君的短小矮胖,但脑袋却没有继承孟尝君的优秀基因,虽然不至于痴傻,但是不怎么能绕过弯来,跟他的妹妹田夕相比,那是一个云泥之别。
冯谖并不喜欢田不易,但他毕竟是孟尝君的儿子,这面子终究是要给,冯谖尽量心平气和地道:“公子何事叨扰啊?”
田不易往房间里瞅了瞅,暗想先生不让进房间,那就站着说罢。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然后呢?”
“我梦见发大水了,大水把整个薛邑城都淹没了。”
“然后呢?”
“还要什么然后?梦见这样的灾祸,是不是老天爷给我们降下的警示?”
看着田不易那一脸认真的表情,冯谖又一次有了为孟尝君哭的冲动,都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可孟尝君的儿子,怎么就一个比一个愚笨呢。
他没好气地道:“今年夏天、秋天,天降大雨,中原大部分地方都有涝灾。因此这大水已经发过了,断然不会再发。公子若是有心,不妨让手下人好好将薛邑城里盘查一遍,做好防火。”
田不易愣了愣,问:“我梦见发大水,为何要准备防火呢?”
冯谖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田不易的肩膀,说道:“公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梦一般都是反的,你梦见发大水,反而有可能会有火灾。”
田不易恍然若悟,对着冯谖鞠躬道:“多谢先生点拨,我这就去准备。”
待田不易走后,冯谖摇摇头,又将房门关上,走到长案边连声叹息。
“生子当如魏无忌,不若孟尝君诸子,豚犬耳魏王你这话,可真是大实话啊。”
当天,田不易纠集了几十号人,果真将薛邑城内几处重要的地方都巡查了一边,分开易燃物品,做了防火的准备。他因这一天的忙碌,感到劳累又充实,因此在用过晚膳之后,心满意足地睡了。
田不易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将军,指挥大军纵横沙场,所向无敌,还迎娶了白氏宗主、洞香春的女老板白馥美,走上人生巅峰。
这个梦很长,又很美妙,田不易乐得笑出了声。
他被自己乐得笑醒,睁眼看了看天色,还是一片黑,于是又放心地阖上眼,翻个身继续睡。
可是外面怎么这么吵啊。
田不易眼皮很沉,睡意浓浓,但终究是被外面的噪音吵得睡不下去,翻身起来,正要叫侍女来,蓦地悚然一惊。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似乎是人被砍被杀的惨嚎,是人们慌乱逃窜的呼喊。
田不易马上警觉起来,回头从枕下抽出了剑,蹑手蹑脚地靠近房门。他听见屋子外有脚步匆匆,那脚步声还颇为沉重,夹杂着甲胄晃动的摩擦声。
薛邑所有的重装甲胄都用来装备精锐门客,跟着孟尝君去缗城了,哪里还有重装的甲士?
田不易愈发警觉,右手握在剑柄上,猫着腰,来到房门后。
门外有一列黑影停下,似乎是有人踹门,房门猛地晃动起来。
两三脚之后,门栓还未断,转轴却撑不住了,房门被整个踹开,往房内倒下。
几个红衣黑甲,手持长矛的步兵堵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