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黑色丝毫掩盖不住他骨子里透露出的妖艳。
是的,妖艳。在没遇到苏煜之前,北以忧怎么也不会相信,有一天她会用妖艳一词来形容一个男人。
苏煜的目光远远地望了过来,似笑非笑,眉宇间自然流露出的高高在上的冷冽,给以忧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她朝苏煜笑了笑,温暖柔和。
苏煜眼神淡淡的,唇角的微笑泄露了他愉悦的心情。
“之前林小贝的事情我很抱歉。”看上去挺远的距离,苏煜却几步就走到以忧的身边,或许是步履太急,他有些微喘,语气中浓厚的歉意耐人寻味。
众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以忧抬起眼帘,缓声说“那是她的问题,与你没有关系,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啦。”
苏煜亲昵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无奈地说“没办法,怕你一气之下不拍了,那我几年的努力不白费了。”
“我是有职业道德的。”以忧瞪他。
苏煜面色不变,笑得灿烂“行,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看得围观群众是一愣一愣的,等到苏煜去和艾黎聊的时候,谭西和林青木二人一把拉过以忧。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和苏煜是什么关系啊?你那次通电话的男性朋友不会就是他吧!”林青木双眸发光。
听到她把先前的事稀里糊涂的窜了起来,以忧简直崩溃,一个劲的强调“朋友关系,别让你乌黑的心灵玷污了这纯的不能再纯的友谊。”
林青木明显不信,用眼神示意谭西。
谭西秒懂“咳咳,以忧,脚踏两条船是不对的,你把江明浩放哪去了。”
“……”
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以忧险些吐血,她哪有脚踏两条船?不对,她根本就没有踏船好不好!
她选择沉默。
然而,她的沉默被当成的默认。林青木和谭西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出精彩绝伦的狗血剧。
“以忧,你看看江明浩那小可怜的样子。”谭西还不肯放过她,继续下猛料。
小……可怜?
以忧机械转过头,寻找传说中的“小可怜”,然后就看到了江明浩发黑的面色。
“嘿。”以忧傻笑。
然后……江明浩就瞪了她一眼,那哀怨的眼神啊……果真是——小可怜!
要不要这么配合。
…
或许是因为老板视察,为了留下好印象,所有人都特别尽力。
原本估计要六个小时拍完的,神奇的在四个小时之内完成了。
艾黎大发善心,全体放假,晚上7点聚餐。
等艾黎一喊收工,全场阵阵欢呼。
“以忧,去shopping吗?”林青木欢脱地跑过来,兴奋地拉着以忧的手“谭西说她想买点东西,刚好我也想去逛逛,一起去吧。”
以忧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摇了摇头“累死了,不怎么想动。”
青木和谭西立即左右开弓,一个劲的撒娇“去嘛,去嘛,我们都还没有一起逛过街呢,就逛一小会儿。”
“好好好,去,行了吧。”以忧被缠的头疼,无奈应下。
她想着也就逛一会,没多大关系。
然后,她发现,她低估了女人在逛街方面的神奇力量。上帝可以证明,或许逛街本身是件愉悦的事情,但当它与林青木、谭西这两个名字扯上关系,那就是个噩梦!
那个下午,她陪林青木和谭西一起去了多个珠宝店、美甲店、美容店、咖啡店、甜品店、各种型号的超市以及……内衣店。买了男装、女装、童装、亲子装以及……床上用品。
“我发誓,我再也不想和你们逛街了。”回到酒店,以忧瘫痪在床上,一动不动。
林青木和谭西生龙活虎的回了她一声“切~”
这次的逛街事件对北以忧造成了巨大影响,以至于在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只要一听到“逛街”二字,就觉得脑仁疼。
……
三天后的上午。
剧组抵达S市机场,这次行程保密,并未有粉丝接机。但保险起见,江明浩和谭西还是往特殊通道走。
北以忧刚把手机开机,就有一通电话进来。
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哥哥。
以忧滑动屏幕,柔声开口“哥。”
“往你右边看。”
以忧依言望去,目光一触及那坐在轮椅上的清俊身影,面上露出一抹诧异。
她朝艾黎等人说了几句话,就快步走了过去,在北以辰身边蹲下,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了。”说着,朝他身后的保姆秦心点头示意。
“来接你。”北以辰回答说。
以忧了然的笑了笑,站起身,接过秦心的工作,缓缓推动轮椅。
“你不和剧组说一下。”北以辰回头唤她。
“刚刚说过了,我们回家吧,今天还有很多事。”以忧顿了片刻,沉沉地说。
四月15日,她的生日以及父亲的……忌日。多么特别的日子啊。
她的面容带着嘲弄和冷意。北以辰望着她,眸色幽深暗沉。
与此同时,在墓园的南城收到了《夏日斜阳》剧组回S市的消息。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墓碑上摩挲,面色淡淡。
沉默半响,他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电话拨出……很平常的铃声,他的呼吸却开始紧促,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焦虑不安的情绪。
接通了,对方是一阵沉默。
南城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象似确认。
“以……忧。”他艰难地开了口。
孩子一般惶恐不安的等着对方的回复。
“有事?”听得见的疏离和冷漠。
与记忆里那个总是软糯唤他“阿城”的声音是有天壤之别的。
心口好像被什么重物撞击的钝痛。
他小心翼翼地说“以忧,伯父的墓地在南苑的墓园这,你要过来吗?”
“……季南城,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没有让我的父亲在……去世后,连一个归宿之地都没有。”
电话挂断,没有冷笑,没有嘲讽,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南城却莫名的感到难堪愧疚,张了张口,却发不出音。
以忧是傍晚到墓园的,天边的云朵不可避免的染上红晕。
残余下的阳光,静谧,温暖。
与南城的视线相交。
四年之后的第二次见面,没有第一次的惊心动魄。
以忧细细打量着南城的眉眼,与记忆中的男孩有了些许的不同,却依旧好看的不像样。
对她大肆敲打的时光仿佛对他格外‘怜香惜玉’。
她眼中的漠然被南城悉数收下。
他站在原地。
几步之隔,但他若是天边,她一定是海角。
四年的时间硬生生从他们中间挖出一道谁也跃不过的鸿沟,鸿沟里鲜血淋漓,哀鸿遍野。
良久,以忧从南城身边走过,没有一丝停留,一丝也没有。
“爸,我来看你了。”
南城僵在原地未动,身后是她浅浅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
“季总,我姐姐的墓地呢。”以忧突然别有深意的询问,带着冷讽。
南城若有似无的叹息了一声,闭了闭眼睛,无奈地说“以忧,你从来没有什么双胞胎姐妹,你是你,也只能是你。”
她并未有被人当场拆穿的惊愕,笑得很无所谓。
而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她静静地注视墓碑。
他默默地看着她。
世界带着喧嚣独自远走。留在他们这里的,是即使时光不复,也独属于北以忧、季南城的默契。这种默契,与岁月无关,与情爱无关。它与生俱来,顺心而生。
夜幕慢慢降临,起了风,初春的天依旧带着寒意。
“以忧,要下雨了,回去吧。”久久的沉默后,南城率先开了口。
以忧没有回答,固执地半倚在墓碑上,她谁也不想理。她只知道,
土地里深埋着她的父亲,从小就对她无比宠溺的爸爸。
母亲病逝后,不愿让他受到一丝委屈的爸爸。
她敬佩着,依赖着的……爸爸。
父亲对于一个女儿来说意味着太多,他是她心中永远永远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因为有父亲在,她能在外面狂风暴雨,厮杀成疾的情况下,守着属于他们父女的那片无忧无虑的天地。
没有人知道,父亲对她而言的意义,在母亲病逝,兄长出国后。他是她所有温暖的来源。
可当那样强大到不可一世的父亲在她面前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心里有一个清晰到可怕的声音缓缓诉说:北以忧,你一直引以为傲,认为无可动摇的来自于父亲的温暖,终于被你的愚不可及的爱情,亲手摧毁。
泪水消无声息划过脸颊,她抬起头唤他“阿城。”
声音糯糯,带着些许茫然。
“我在。”
南城缓缓蹲下,视线与她平齐。
“阿城。”
“我在。”
……
一唤一答,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那一天,你要是也这样对我说该多好。”以忧喃喃的耳语,眼神淡漠至极。
南城却怔忡了片刻,始终沉默。
以忧冷冷地看着他的沉默,想极力扯出一个笑,却始终只是动了动嘴角。
那一天,她穿着礼服等着他来,无论旁人怎样言论,她都不在乎。
她无助无力地一直等,一直等……
直到父亲意外去世,公司突然破产,他也没有来……
手指已经被捏得泛白,她整个人都在细细颤抖,临近奔溃。
倾盆的大雨突如其来,放肆的敲打着大地。
闪电将夜空渲染地一明一暗。
“以忧,下雨了,我们回去好不好?”他语调温和,耐心地哄她。
她摇了摇头,伸手搂住他的腰,眼神涣散迷离“阿城,你为什么没有来呀?为什么呀?”
随后,她又满含期冀地望向他,眸子里是犹如孩童那般一尘不染的真挚“阿城,是有原因的对吗?”
他几乎无法面对那样的目光,喉头有些发痒,胸口涌起一股窒息感,他微不可查的喘着气“……对不起。”
箍在他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
这三字一出,她眼中希望的火焰瞬间熄灭,面色惨白。
雨水打在身上,她顿觉浑身冰冷。
对不起,无话可说时,世人颇爱这三字。天真地以为只要这样,所有的过错都能取得原谅,所有的遗憾都能获得圆满。
转过脸看他,羽绒般的睫毛遮住她哀求的眼神:“阿城,随意编个理由骗骗我也好啊!”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为何偏偏这三字?
以忧歪过头,不再看他,指尖摸着墓碑,冰凉一片。
她淡淡地笑了,温柔而憔悴。她一直苦苦追寻聊以**的理由终于在今日的风雨里画上了圆满的感叹号。
这要她怎么回答?对不起?难道她要说没关系?
“阿……”她几不可闻的开了口,他听不太清。
便伏身去听,终究是听清了,
在那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没有雷雨的喧哗,空旷的天地间,只不断回响着那一句话——阿城,我恨你!
伴着这句话,她清澈眼眸中刻骨的恨意,他也看的分明。
五马分尸的痛楚也不过如此了。他曾听人说过,能让人情绪牵起巨大波动的,有两句话。是两句恶俗到被人用烂的话。
一句是:我爱你。
另一句是:我恨你。
事实证明,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即使这两句话通俗易懂,人尽皆知,但它的功效丝毫未减。
他何其‘幸运’,这一生,从同一人口中听到这两句话。
可季南城到底是季南城,他的修养无人能及。
即使心中早已鲜血淋漓,面上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而在无人看到的暗处,那些陈年的伤口只因这一句话开始不动声色的化脓、腐烂。
鲜血弥漫,锈迹斑斑。
七年的时间,她已镌刻进他的生命,削肉剔骨也拿不出了。
……
忍着心口的剧痛将她抱起,不远处的保镖见状撑着一把黑伞上前。
以忧脑袋抵在他胸膛上,一言不发,隔着衣服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传到耳边。
季南城垂眸看着异常乖巧的她,喟叹出声“以忧,先回家冲个热水澡,淋了雨容易感冒。”
她眼眸含着冷笑,望着他“家?你家,还是我家?”
他神色淡然,声音暗哑:“随便你。”
以忧摆弄着他衣领,睫毛垂得低低的“还是去你家吧,我暂时还不想让我哥知道这些。”
南城不置可否,一路抱着她上了车。
季家大宅在市区难得的清净的地界,进了屋内,以忧卧在他的怀里打量着周围,米白色的大理石板,简约到极致的家具透着冷清。
南城抱着她走到三楼,打开左侧房间的门。
这个房间是与整座房子的风格不同。
欧美田园风的家具,地上铺着浅灰色的毛绒毯,藤蔓编织成的小秋千摆在复古的沙发旁。华丽精美风铃悬挂窗前,墙边是带有西方特色的木质衣柜。
巴黎特别定制的花瓶状落地灯里插着几枝蓝色妖姬。
灯光闪耀,暗香浮动。
…………
…………………
忘了是什么时候,忘了她是第几次的无理取闹。
“阿城,你要给在你家给我准备一个房间,欧美田园风的。”
他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忙着手中的事,笔没停,应她:“行,你把室内设计图纸拿来。”
“嘿,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准备好图纸啦!”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小小的惊呼。
他斜睨她一眼,勾了勾唇角:“你考虑这事考虑很久了吧?”
“嘿嘿。”她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轻轻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我家阿城太聪明了,亲一下你,以示嘉奖。”
他唇角一弯,嫌弃地说:“好了好了,别油嘴滑舌的打扰我工作了。”
“工作的事明天再说,你先看一下设计图纸。”她像献宝似的把图纸摊在桌上,继续无理取闹:“是不是很有特色啊?”
“北以忧,你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在地上铺上浅灰色毛绒毯,还特地备注要毛绒多的。”他手指敲了敲桌面,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慢条斯理地等待着她的解释。
“你就不怕我摔倒啊,再说了,多一点毛绒更暖和啊。”她视线乱飘,笑容坏坏。
“哦?摔倒?你今年几岁呀?”他顿时玩味地笑了,将她的手握进掌心:“而且,现在大夏天的,你还需要毛绒地毯暖和?”
她讪讪地抽出手,低咳一声“恩,这个……这个……”
他唇边的笑意挡都挡不住,指尖拂过她的眉心,慵懒开口“你就喜欢那些毛茸茸的东西,每次一碰到,你就会情不自禁的把它们的毛一把一把拔掉,上周那几个玩偶就是惨遭了你的毒手,还敢要毛绒地毯。”
“我们不讨论这个了好不好,继续看图纸,继续。”她果断转移了话题,喋喋不休:“恩,你看……这里呢,我要一个衣柜,西方特色的木质衣柜……哦哦,那边是,藤蔓小秋千……就是我以前给你看过的那种啊,小小个的……”
…………
………………
月光透过未拉密的窗帘,小心翼翼地逃进房内。
北以忧从季南城怀中下来,眼睛乌沉沉地望向他“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房间。”
“订婚前几周。”他的声音很缓慢。
北以忧眼底骤然转暗,什么也没说,她轻车熟路地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南城眉心微皱,嘱咐道“以忧,我一会叫人把衣服送来,你今天就在这休息吧,我在隔壁的房间,有事喊我。”
以忧没有回答,浴室里隐隐传来水声,南城不再多言,径直出了门。
……
夜已深,季南城侧身浅眠,衣袖却被人拉了拉。
他猛地惊醒,拉灯,坐直了身。
“以忧,怎么了?”他诧异地看她。
“阿城,我难受。”她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皱着眉,小脸通红。
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俊朗的眉间染上焦虑之色,正打算起身。
却又被她缓缓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