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酉正时分,我如约来到季宅后院,”常卓瀛继续说道:“彼时,阿兰站在院中一盆问君灵兰边上,她俯身轻触问君灵兰的长叶,依依不舍地同它告别。”
“我知阿兰平素甚爱花草,便同她说,离开季宅后,我们会置办一个向阳的小院落,再在院落中养上一盆问君灵兰,不日,我们的小家中亦会有这般幽芳四溢的问君灵兰,阿兰道好,随后,我便与她一同前往后院西侧的小门……”
“谁曾想,我同阿兰还未行至小门处,季黎羽忽然回来了,他见到我与阿兰后,知晓我与她将要奔逃,当即怒不可遏,拔剑出鞘,”常卓瀛垂落身侧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的额间冒出一滴滴冷汗,“当时事发突然,我一时惊慌失措,唯恐他伤及阿兰,竟也拔出长剑,与他打斗起来……”
说完这段话之后,他突然紧闭双目,好似眼前出现了什么可怖的景象。
啊这,难道是误杀?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后文,望舒盈蹙着眉,试探地问道:“然后,在你们打斗的过程中,程佩兰不小心被你们误伤了?”
听见她的问题后,常卓瀛抬手掩面,泣不成声,他颤抖着声音,低讫道:“不……不……我没有……我没有伤到阿兰……不是我……不是我……”
“是季黎羽……是他……是他先拔剑……是他要杀我……”
见常卓瀛避重就轻,始终不提当时之事,望舒盈抬手拂了拂肩上的散发,追问道:“常卓瀛,你说季黎羽要杀的是你,那为何最后身死的是程佩兰?”
“若我早知道……若我早知道阿兰会突然冲到我面前,为我挡下季黎羽刺过来的那一剑,先前我绝不会拔剑,绝不会同他相斗……”常卓瀛向后退出一步,抬手捂住心口,痛不欲生地大哭道:“我……阿兰、阿兰……我宁愿被季黎羽杀害的那个人是我啊!”
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总算是说清楚事发之时的具体场景是怎样的了。
望舒盈同梁笃、徐未然对视一眼,又问道:“这么说来,程佩兰是在季黎羽出手要击杀你的那个瞬间,突然冲到你面前,为你挡剑,被长剑刺穿心口而身亡的?”
“是……是……”常卓瀛语带哽咽,低声答道。
从常卓瀛避重就轻的说话方式,再到他说话时的神态,望舒盈直觉地感到,他一定有所隐瞒,但她一时也想不清楚他的这份供词,究竟在哪里少了些什么。
正当她蹙眉思索的时候,一旁的梁笃轻轻地捋了捋洁白如雪的衣袖,追问细节道:“程佩兰是当场身亡的吗?她身死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我……我不知道……当时,我看见阿兰在我面前倒地不起,嘴角和衣襟上都是一大片鲜红的血……”常卓瀛地说道:“我……我不敢相信阿兰就这样去了……随后,随后我晕晕乎乎、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季宅……”
“你离开季宅后,去了哪里?此外,你知晓程佩兰并非自尽而亡,而是死在季黎羽的剑下,为何一直缄默不言,既没有出来说清真相,也没有去寻季黎羽讨要说法?”梁笃一针见血地追问道。
闻言,常卓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阿兰倒地后,我昏昏沉沉地逃出季宅,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在道上走啊走,走啊走……”
“不知过了多久,我无知无觉地回到家中,而后便病倒了……待我大病初愈后,巡抚司的人早已经离开了……我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即便我说出真相,又有何人会相信,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这是妥妥的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徐未然发出一声轻嗤,“什么心如死灰,我看是不敢吧,你不敢说出真相,一方面是因为程佩兰是为你挡剑而死的,若真追责起来,你和季黎羽都有份,另一方面,你畏惧季黎羽将你一并杀了,我说的没错吧?”
常卓瀛拼命摇晃脑袋,否认道:“不……不是这样的……”
紧接着,他失魂落魄地跑到程佩兰的灵位面前,跪地不起,“阿兰、阿兰,不是这样的……你信我……你信我……”
看来是再问不出别的什么来了。
望舒盈和梁笃、徐未然互相对视一眼,随后,颇有些默契地转身离开了。
* * *
前往季黎羽家宅的路上。
徐未然向前走几步,走到望舒盈身侧,颇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诶,姐妹,你说,那个常什么的,他可信吗?他说的话能有几分真、几分假?”
望舒盈看他一眼,耸耸肩,“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