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狐狸这样的突然没头没脑的发力,就是一种审问技巧。他不知道对方是否是罪犯,而对方如果是罪犯也摸不清他到底有没有掌握着证据,掌握多少证据,掌握着的是自己哪一起的案件,心虚得很,心里不停地琢磨、衡量是要完全主动交代问题还是顽抗到底,在这个过程中就会露出破绽。
而没有犯罪的人,只要不诱供,不刑讯逼供,一般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再编也编不出个细节。
刀俊给很多人采过指掌纹和血,有罪的,无罪的,都不会有他这样突然间的情绪转折,而且这样激动。这是完全发自内心的恐惧,因为他坐过牢,他知道坐牢的滋味。这样的反应,非常真实,装是装不出来的。刀俊开始动摇自己的看法。
“怎么样,像吗?”出门陈狐狸就问刀俊。他确实狡猾,刚才根本就没有帮刀俊动过一个指头,只是在观察。
刀俊又在脑海放映了一遍孙猪肉的反映,才谨慎的摇了摇头。
陈狐狸拍了拍刀俊的肩膀,“应该不是!”说得爽快,胸有成竹的样子。刀俊就有点奇怪,陈狐狸何以如此,但又不好多问。
“你知不知道,有一回他偷袭别人,打成重伤,自恃自己做得干净利落,拒不承认。后来现场和受害人身上提取到了他的生物物证,作案工具上提取到他的指纹,法院零口供把他重判。所以如果他真是凶手,我刚才那样诈他,肯定就要心虚,但气势就要弱下去。但他没有,反而更加激动。”
不用刀俊发问,陈狐狸自己说了出来,这让刀俊意外,他做事说话一向都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的。这事,好像让刀俊对陈狐狸的又更进了一步,打心眼里佩服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陈狐狸是有心之人,功夫在诗外。
果然,之后对孙猪肉的几次问话无果而终。而且越审,大家越动摇。
两天之后,在侦查方向上,图财、仇杀、情杀都已寸步难行。
“会不会是激情杀人?案情总结分析会上陈狐狸狐疑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之后,右手握拳,咚咚咚,拳轮轻轻捶着桌子,把这问题捶进每个人的心里。王顺低头转笔,沉思。文涛抱手望天,深思。刀俊目视前方,觉得激情杀人的话,那案子不是更没有头绪了?
教导员马克成“嗯,嗯”两声,清理了一下喉咙,喝了口搪瓷杯里浓黑的茶水,又嗯嗯清了清,才说:“我极有可能。现场总体上规整,打斗的痕迹只在里间卧室,就损坏了两个个凳子,其他物品都没有被弄乱。”
“床底下这个凳子的棱边和死者头上的损伤特征相符,凳子上粘有的毛发和血迹是死者的,可以推断这就是作案工具。这个凳子和现场的其他凳子一样,说明这个凳子就是杨鑫家的,那么作案人就是临时就地取材。这说明什么?情急之下啊!”
“现场血迹很多,墙上、地上、床上都有,但是大多是擦拭、涂抹上去的,打斗过程中形成的抛甩状血迹很少,而且这些血迹都是死者所留。死者抵抗伤不多,不严重,头部的损伤仅有三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现场搏斗并不激烈,没有过多打斗,伤害过程是短暂的。而且死者被打击之后并没有立即死亡,在屋内有较多的活动。”
“那么,死者为什么不报案?说明作案人是死者极为相熟的人。死者不打120求救,说明死者自认为自己伤得不重。尸检结果也证明,死者是大失血死亡,并无颅内损伤。这就是说,死者也许是当时喝酒喝麻了,没有对自己的伤口有效止血,就去睡觉,结果人睡着了而血一直在流淌,就造成了他的大失血死亡。这些都足以说明,这就是一个激情案件。”
第一刀就是第一刀,名副其实,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滴水不漏,令人佩服。
马克成工作没有多久,就成为法医的主力,十多年参与了林平市所有命案的现场勘验和尸体检验,检验的尸体据统计是公安局有史以来最多的,赢得了林平市第一刀的名誉。破案无数,传奇很多。
如果是激情杀人,那么问题又来了。夜半三更的谁会和杨鑫“激情”?就像马克成所说,如果不是被熟人伤害,他肯定是要报案的。而且,杨鑫的熟人不多,早就排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