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且说宝玉因被袭人找了去,因与黛玉将话说开了来,一路笑脸待人,较这些日子的不理不睬,可亲许多。袭人觑着他的神情,笑道:“鸳鸯可等你好一会了,她说,早知道现在还要来请你,就晚点去给林姑娘送东西了。” 宝玉见袭人说得小心翼翼,心中略有不忍,但转念又想到她往王夫人那去的事,因此道:“今日劳你来寻我了。怡红院内,少不得你,便是老太太,或夫人叫人来寻我,你也不必慌张,只叫小丫头来寻我便是。若是寻不到我,只叫人回了太太便是,你自己何须跑一趟。” 袭人虽平日里不是晴雯那般伶俐,但好歹也是宝玉身边第一知心人,虽宝玉近日性情与往日不同,但却一下子明白了宝玉言语之间的疏离之情。但还是勉强笑道:“这点子路,哪里就劳烦我了。再者院子里还有晴雯和麝月他们,怎么会乱套。” 宝玉见她如此,也不欲多言。不一会,两人便到了怡红院,见鸳鸯正坐在塌上看袭人的针线,见宝玉来了,便说道:“才见了你,这会子又来见你了。老太太等着你呢,叫你过那边请大老爷的安去,还不快换了衣服。” 袭人便进房间去取衣服,宝玉却不动,对鸳鸯道:“鸳鸯姐姐,你在等我一会。”说完便叫了晴雯进来。“你要好好谢我,我为你寻了一个好师傅。明日起,你便去林姑娘那,和她学写字罢。” 晴雯听了,横了他一眼:“你都不和我商量,便给我寻了师傅,还让我去学字,还好意思让我谢你?你当我是什么人,给你们寻开心的玩意嘛?” 袭人取了衣服来,也不多言,只伺候着宝玉脱鞋穿靴子。宝玉好言劝道:“林妹妹那里有紫鹃和雪雁,你就当去玩笑的。认字读书有两个好处,一则日后莫教人轻易骗了你去;再则,若是不耐烦学诗写字,便和她学算账,有一门立身的本事,日后日子也好过一点。” 你道宝玉为何这么说?原来他前世在外流浪时,不知见过多少人,不单单是女子,因着不认识字,轻而易举地便被人哄着在乱七八糟地契书上按了压;再者天助自助者,先得自己有个安身立业之本,才能有底气说话,不叫人小瞧了去。晴雯擅针线,但如是再能识字算账,日后若是放了出去,也能叫人高看一等。 晴雯见他说得认真,只道他是要自己去与黛玉解闷,又因着她与黛玉平日里也说得上话,便笑道:“若要我去,也不是不行,但我若学得不好,你可不能来臊我。我若不耐烦写字了,也不可逼我。” 见她允诺了,宝玉高兴说:“等我回来了,给你列个文具单子,让她们给你寻了来。” 鸳鸯听了他们的对话,笑着说:“林姑娘那什么都有,哪里还要你来给他列单子。只怕你列的东西,只怕入不了林姑娘的眼。你如此劳烦林姑娘收她为徒,却忘了顶顶重要的东西。”鸳鸯略停了一会,接着对晴雯说道:“我记得老太太那里有个玉兔镇纸,等会给你送来,拿去给林姑娘做束脩罢。” 宝玉拍手到:“正是,正是,这样一来,晴雯若学得不好,我不臊她,让她师傅管她去。” 晴雯还待和他玩笑,袭人便催着宝玉赶紧出门,莫让老太太等着。其实宝玉有这个主意,还是因着前世时香菱学诗。本来他还想让香菱也一起去黛玉那学文,但香菱毕竟是宝钗的人,他不好僭越。又想着,若是晴雯去学了,凭着香菱那股痴劲,肯定会自己也寻过去。 见过贾母,出至外面,人马俱已齐备.刚欲上马,只见贾琏请安回来了,正下马,二人对面,彼此问了两句话.只见旁边转出一个人来,"请宝叔安".宝玉看时,只见这人容长脸,长挑身材,年纪只好十八九岁,生得着实斯文清秀,倒也十分面善,只是想不起是那一房的,叫什么名字.贾琏笑道:“你怎么发呆,连他也不认得?他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芸儿."宝玉笑道:“是了,是了,我怎么就忘了。”因问他母亲好,这会子什么勾当.贾芸指贾琏道:“找二叔说句话。” 宝玉这才记起自己前世荒唐的很,还玩笑似地认了贾芸做儿子。又恍惚记得贾芸后来和小红结了姻缘。他两人都是重情重义众人,后来还在贾府落败后,雪中送炭。因知他与小红的一段缘,不愿过多干涉,反而破坏了一段佳话。因此,宝玉除不在认贾芸做儿子外,其它一切照旧。宝玉笑道:“明儿你闲了,只管来找我,别和他们鬼鬼祟祟的.这会子我不得闲儿.明儿你到书房里来,和你说天话儿,我带你园里顽耍去。”说着扳鞍上马,众小厮围随往贾赦这边来. 后面,贾芸果如前世一般,与小红成就佳缘,此处便不再赘述。却说次日,晴雯果如宝玉所说,一大早便起来收拾要去拜师。怡红院的小丫头们觉得此事好玩,往日从未见过,因此一众人簇拥着晴雯往潇湘馆去,捧拜师礼的,拿文具书袋,又有袭人理出来的一些玩意儿送与黛玉解闷,好一顿忙乱,倒是晴雯却置身事外。 这么一群人呼啦啦地走到潇湘馆,见黛玉早已起床,正站在廊上喂鹦鹉,便纷纷上前请安。晴雯拜师之事,宝玉昨日已与她约定好了,因此笑道:“这么一大帮子人来,是怕我欺负晴雯不成?若是学得不好,来得人再多,我也是不留情的。” 众人听了这话,记起往日晴雯伶俐泼辣,这会便想要作弄他,秋纹出来道:“好姑娘,她若不听师傅的话,我与你递藤条,好好管束她。” 晴雯听了这话,回头便要掐秋纹,却被躲了过去。如此笑闹了一番,黛玉道:“文理之事,我虽不通,大略也还教得起你。既要拜我为师,这杯拜师茶,我定是要喝。” 如此,晴雯依言端茶与黛玉喝,正式拜师。紫鹃见此,便着人端了好些果子出来请众人吃,又让雪雁抓了好些铜板分与众人,一时间好不热闹。 待众人散去,晴雯随着黛玉进入屋内,听得黛玉道:“我知你自有主意,这前三个月我便将知道的每样都教你一点,后面你若有真心喜欢的,只管告诉我,我便专心教你那几样。” 晴雯道:“我平日伺候着宝玉看书,也略认识几个简单的字。只是今日头一天,我却想学学自己的名字;再则昨日宝玉和我说,若我不喜欢习文,和你来学算账也好。” 黛玉笑道:“若你想要学算账,那可来错地方了。赶明儿,我和凤丫头说说,让你去到她那里呆几天,保准一个月,你便可出师。只是你道算账容易?这是亏得凤姐姐和平儿两个人自来精明,事事心中都有成算,不然就光凭不识字这一点,就能叫人轻易哄去。” 晴雯接话道:“往日里我们几个就看着宝玉屋子,都还常理不清,若不是袭人自己心中有一本帐,不知要丢了多少东西。二奶奶管这么一大家子,不知得耗多少心血。“ “正是如此。若是你能写字结账,也不必事事烂熟于心,处处提防,白纸黑字地写明白,日后有需要时,也好回溯查证。而且,口口相传,传的次数多了,总要变味。” 晴雯本与黛玉要好,听了这番话,本来是二分真心要学字,八分心思要哄宝玉和黛玉开心;如今却是有五分真心要好好学,只是自来便没人和她说读书的好处,再则世人都以女子无才便是德,连凤姐那般出身,也不识字。 黛玉又道:“学文,首先便要学字。今日,我便先与你说说字从何来。带回去后,照着这几本字帖,好好描红,将基础给打好了。” 原来黛玉知晴雯要来拜师,心中很是雀跃欢喜,连夜命紫鹃和雪雁,找了她幼时启蒙描红用的字帖,好给晴雯临摹。 于是又笑道:“如今晴雯从怡红院来找我学字,你们俩天天在我身边,难道还要不如她。” 紫鹃和雪雁因见黛玉开心,因此便也顺着她来,一阵陪笑道:“既如此,我们也和姑娘学学。只是我们便不如她一般拜师了,不然她便要以同门师姐自居了。” 他们这边说得热闹,回头却见平儿掀了帘子进来。黛玉起身,请平儿坐。平儿笑道:“多谢姑娘。我便不做了,因听说晴雯来拜师,我们奶奶也想凑个热闹,帮晴雯所送一份拜师礼。” 说罢,将手中的茶叶递给黛玉:“这是我们奶奶新得的茶叶,想着你喜欢绿茶,便叫我给你送来。” 紫鹃接过谢道:“你便不要走了,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了饭再去。” 黛玉点头称赞道:“我这里的饭虽然比不得你们那里,但好歹让我谢谢你跑这一趟。今日晴雯也在这儿吃,我们好好热闹热闹。” 平儿摆手道:“这几日在盘账,她一个人看不过来,一着急,便又吃不下饭。” 如此,黛玉也不再多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