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园的热闹是不知边疆苦,不知将士泪。
覃隽已经走了,傅九襄一人坐在位置上,慢悠悠地吃着手边的葡萄,今日的碰壁,意料之中。
南邑重文轻武问题由来已久,时至今日苏郎仪经营几十年,他稳坐权利的中心,一层一层的在地方培植眼线,以李孟为首老一辈的官员皆经历了先帝的诸侯之乱,更是见证了苏郎仪以铁血手腕排除异己清肃朝堂,无人敢反抗丞相的权威。而以覃隽为首年轻一派的文官,则入朝以来便浸淫在丞相的威名之下,对这位三公之首有着莫名的崇拜,在这些年轻文官的心中,丞相代表着朝纲稳固,如若有人敢挑战相权,那就是在挑战南邑数十年来形成的、固若金汤的三公九卿制度。
消失许久的青山鬼魅般的又出现在了傅九襄身边,他轻声道:“主子,小的按照您的吩咐去了一趟悬泉置,薄守义死到临头了还不肯松嘴,将奴才骂了出来。”
傅九襄勾唇,讽刺地笑了笑,“他已经没路了,那日朝会上没将本王扳倒,他就成了弃子,成不了气候。”
“我让你这阵子留意悬泉置人员进出,可有异动?”
青山摇头,“悬泉置每日人员流动复杂,但大多都是南北往来商贾,相党的人并未出现。”
“苏郎仪门生众多,我都认不全,就算他派了人去悬泉置你怕是也不知道。”
“属下无能!”青山语气凝重。
傅九襄沉默了半晌,他拍了拍手起身,“给北疆送封信,让千山去一趟亗城。”
“薄守义还有个在亗城太守手底下当文官的儿子,让千山盯紧他,别让他死了。”
“主子的意思,有人会朝北疆下手?”
傅九襄冷哼一声,“兵败后你还没看出来吗?北疆都快被烛都这帮人戳烂了,窟窿补都补不上,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它烂的更彻底些,不破不立。”
南邑有专门的马道,用来往来通信,傅九襄更是在军中专门驯化了一批隼,灰褐色的隼在天际间翱翔,日飞千里且认主,黑骑军中皆用隼来通信,此次回都,青山特地带了几只隼回来。
白天放的隼,第二日傍晚北疆就回信了。
这是北疆来的第一封信,青山在心中详细地讲述了近日来北疆的战况。顺帝派遣驻守北疆的赵熙原来是细柳营的统领,出人意料,这位烛都将军竟然很能适应大漠战场,蛮族人在战败后没几天就卷土率领两万人马攻打仝城,就在众人都以为赵熙会兵败蛮族铁蹄之下时,赵熙竟然打了场漂亮的胜战,甚至一杆红缨枪刺伤了蛮族那位据说有天生神力的格尔桑王子。
赵熙赴任北疆,先是命黑骑军加固了城墙布防,紧接着三道将领连番而下,三令五申军中夜间值守人员一定要提高警惕,防止蛮族人进行夜袭,黑骑军阵前换将,在承受了烛都来的责骂后,一改兵败蛮族的颓唐,为了在新将军面前给傅九襄争口气,打起战来简直不要命。
总的来说,赵熙在北疆,可以说是下面配合上面撮合,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傅九襄读的牙口泛酸,他驻守北疆时烛都文官就像是长了针眼似的看不惯他,每隔几日便想法设法弹劾他,如今赵熙去了北疆,怎的就满朝称赞了。
“不读了,都是些有的没的,本王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傅九襄将千山的信扔到了一旁。
青山憋着笑,收拾着书桌。
“公子早些歇着吧,明日十五大朝会,覃大人已经称病告假十几日了,想来明日定会上朝了。”
傅九襄心中憋气,提起剑就往院子中走去。
外头雪花纷飞,王府正殿无人居住,偏远郑戎倒是打扫的干净,傅九襄烦闷时就爱舞剑,他回王府满打满算都没住到一个月,府中老王爷种的那颗枇杷树都要被傅九襄给削秃了,虽然冬日里枇杷树也没什么叶子,但可怜那缀满了白雪的枝干,利剑略过,光秃秃的连个枝桠都留不住。
雪越小越大,白日里扫的干干净净的庭院没一会就积满了落雪,入了夜的烛都大道更是泥泞不堪,厚靴踩雪地上平白沾染了淤泥。
李燃骂骂咧咧地站在扬州馆前,他这几日刚重新领回了郎中令的差事,今夜无需他轮值,心血来潮地就来了扬州馆,本想找扬州馆头牌柳依依喝点小酒听她唱曲牡丹亭,可还没等他进门,就一脚踩空差点在扬州馆前摔个狗吃屎。
“哎哟,这不是李公子嘛,这是怎么了?快进来快进来,依依姑娘今儿个正巧念起李公子许久不来找他,结果就来了,这可不是依依心诚则灵呀!”
花妈妈半拉半拽,将李燃给拖进了扬州馆。
扬州馆明明是个烟柳之地,却偏要附庸风雅,里里外外都和别的勾栏瓦舍不同,曲径通幽的长廊建立在湖面上,湖中几艘小船内传来靡靡之音,长廊上挂着红灯笼,红灯笼下栽着翠竹,绿竹红影摇曳,乐声丝竹交织,端的是人间富贵,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