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益义不容辞,得了孟窅的托付,当下将这几日整理的手札转交给徐燕。他再次拜过孟窅,回屋简单收拾出一个包袱,又与张懂交代一番,入夜后就独自下山去。
却说洗竹轩里,徐燕翻看手札时,与孟窅说:“只怕先生早就预备要出门。”
孟窅也接过手札翻了翻。上头的内容都是养胎保胎的方剂饮食,后头半部是小儿科夏季常见病症的应对法子,除了正经用药,还有几个偏方特别备注着“屡试屡验”、“可行”之类的批语,可见其阅历与心细。
徐燕所料不差。钱益一直在找机会回京。他受崇仪所托,随女眷来到山庄。虽然名义上,是靖王拜托他照料家眷,实则其中亦不乏对自己的回护。其实,从代王春祭,他与靖王虽不言说,心中自有默契。等到童娘娘请旨出家,他便知道拨云见日之期不远。或者大王还有三分由于,或者梁王将会不平,但局面于靖王是明朗的。只是靖王为人谨慎,不肯让荣王妃母子涉险,故而将王府家眷送出城外。又借着无暇后顾的由头,将他也一并安排过来。
靖王这是为万分之一的危机留后路,将荣王妃母子托付给钱益,既是对钱益的信任,同时也是在最惨烈的结局中给钱益留一条生路。钱益心知肚明,如何不感佩靖王的恩德,不为靖王赴汤蹈火?!以他所见,靖王大势所趋。倘或身为谋士的自己在山间固守不出,倒像是坐享其成,未免亏负靖王的提携重用。因此,他一早存了心思,预备下山一探。他虽然不能出入朝堂,但亦可暗中为靖王游说各方势力。
徐燕一目十行,大略将手札翻阅一遍,不由愈加佩服钱益的医术。稍后,她将手札收在床头的屉子里,每晚就寝前都要翻出来看一篇。
“奴婢看,这本手札非一时半日可得。钱先生能当场从药箱里取出,想来也是提前做了准备。恐怕今日主子不开这个口,他也早就做好离开的打算。”
孟窅不由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喃喃低语:“我只求他平安归家。”
荣王妃口中的“他”不作他想。晴雨立刻宽慰起来。“王爷才来过,主子今日又托了钱先生,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正说着,屋外头响起徐图的说话声。“公子怎么回来了?”
孟窅探头一望,阿满一个人绕过屏风走进来。她又往他身后瞧了会儿,见到果然只有阿满一个,便奇怪地问:“你不和臻儿平安一起去玩,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
阿满走近了,拱手要给孟窅问安。才把手抬起来,就被孟窅拉着,搂近怀里。他心里酥酥的,像喝了一碗湃过的蜜水,凉津津甜丝丝的。平日正经的小脸上漾起稚嫩的笑意。
“我听说,钱先生来给母亲请脉,就想回来看看。顺便也给先生请安。”
晴雨暗暗吃惊。荣主子召见钱先生的事,特意避开了郡主和公子们,就是不想让他们为大人的事担心。大公子这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哦,我都忘了。”孟窅歉然,又摸着他的头,夸儿子懂事,能尊师重道。阿满的发丝又黑又粗泛着健康的光泽,这一点随了明礼。“钱先生已经出去了。我让他去办事,也许三五日都不在家。等他回来,顺便也让他看看你的功课。”
阿满轻轻地倚在母亲怀里,心里美得开了花一样。阿姐和平安不在,母亲是他一个人的。
“母亲放心。父亲布置的功课,我都背好了。”他十分自满,清澈明亮的瞳仁里映着孟窅温柔的笑脸。“母亲和小妹妹可安好?钱先生怎么说?”
因为臻儿的心愿,从崇仪到平安,一家子心心念念要一个小妹妹。不论孟窅怎么纠正,他们当面应好,转头嘴里还是妹妹长妹妹短。连平安都会说保护小妹妹的话。
孟窅实在懒得多费口舌,也就默认了。这个孩子很乖,不折腾人,可还没显怀,连徐燕都说不准。左右生下来才有定论。到时候,若又是个儿子,难道还能退换不成。
“都好,都好。”收到了儿子的关心,孟窅心中十分欣慰。
阿满不轻信,还向徐燕求证,一本正经地问话。问钱先生的原话说的什么,又问有没有用药。那做派十足十就是崇仪的翻版。
徐燕不因为他年纪小,就轻慢糊弄。倒是因为阿满少年老成,稀罕得不得了,回话时半分不打折扣,一应一答巨细无靡。
“有大公子在,家里就有了主心骨。奴婢这颗心都安定了。”晴雨使劲地吹捧,又把孟窅逗得笑起来。
孟窅轻轻地笑着,搂过阿满,在他脸上亲一口。“可不是嘛,多亏了有阿满在我身边。”
阿满觉得自己的耳朵尖在发烫,心里仿佛有一壶烧开的水,咕嘟咕嘟直冒泡。他急忙抿起嘴,不让自己笑出牙豁子来。平安一乐就咧嘴傻笑,很不端方!
“还有我呢!”臻儿扒着窗沿气呼呼地娇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