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朔听到这种话并不惊讶。
他一脸的事不关己,就连语气都一如既往的冷淡,“想法很好。”
向念试探性地问:“所以,可实现吗?”
只见他微不可查地扬了下眉梢,“你觉得呢?”
仅仅一句没什么语气的反问,嘲讽意味十足。
意料之中。
“我觉得有机会。”
“恰好相反。”
言朔扔下这句话,直接绕过她准备上车。
向念一时着急,上前一步,拉住了车门。
她计算着时间,尽可能地拖延。
显然言朔没那么多耐心。
“不让开吗?”言朔看了眼腕表,蹙眉。
“或许你认为我在开玩笑,但我很认真。”向念仰着头,发丝被风吹乱:“十四岁那年,你救过我的命。从那以后,我一直想要再见到你。我努力考上C大,努力学习,都是为了你。”
她语速放的很慢,少女心事被讲的直白而热烈。
言朔完全置若罔闻,只将视线淡淡瞟向把着车门的那只手。
手指纤细,皮肤白皙。也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紧张,手背上凸起紫绿色的青筋。
“就算会被处分,我也不后悔,我只是想亲自和你说出我心里的想法。”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的感情很深刻,绝非轻浮。”
言朔没作声,迈开腿上了车,一半脸隐匿在昏暗的车内。
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支烟,打火机燃起,暖黄色火焰点亮他整张脸。
很快,又熄灭。
白色烟雾从口鼻中缓缓吐出,他侧头看向她:“手指被车门夹断属于十级伤残。”
眼眸墨黑,眼皮微敛,透露一股漫不经心。
像是潮湿的雾气,熄灭一团火,悄然覆盖,无声无息。
“如果你做好了残疾的准备,我马上让助理打三十万给你。”
完全不去搭她的话,连警告都没在一个频率上。不留情面的拒绝。
这次向念没再坚持,松开了手。
像是无知的小女孩终于被吓到,言朔关车门,淡淡收回视线。
车子很快开走。
向念站在原地,目测距离已经超出信号范围,这才掏出手机。
页面上显示,车型:迈巴赫62S,距离破解车载wifi进度还剩百分之九十八,破解失败。
她蹙了下眉。
果然。
WPA的安全性太高了。
她浪费了那么多口舌,进度也只有百分之二。
想靠车辆追踪是不可能了,只能另辟蹊径。
晚风愈发肆虐,扬起她的群摆。从背后看去,整个人显得格外单薄。
韦昊走下台阶,好心提醒:“小姑娘,还是好好学习吧。”
说这话不是因为多事,是因为怜悯。
言朔资助过不少贫困生,韦昊作为他的私人助理,这些年定期打款也是他的工作。所以对这个小姑娘多少有些印象。
据说十四岁那年进了孤儿院,因为小偷入室抢劫,失手杀了父母。
挺可怜的。
如果能吓跑她,劝退她。对她来说是好事。
“我劝你别浪费这个力气。想靠近言总的女人我见过不少。他不可能……”
“不可能对我这种小女孩感兴趣。”向念收起手机。
“你知道就好,听不听随你。”
虽然不中听,但不难听出他的意图。
没有鄙夷和嘲讽,他是好心。
好心,就意味着心软。
向念思考片刻,再回身时已经换了种表情。
她走到他身边,仰头看向他:“请问……能借下您的手机吗?”
她语气诚恳:“学校要处分我,宿管阿姨也在找我。今晚我不能回宿舍了,想给室友打个电话,让她把我身份证送来。可我手机没电了。”
这么听上去,确实有点惨。
本着好人做到底,韦昊也没多想,将手机递了过去。
向念接过手机背过身。
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
-
夜已深。
丝丝凉意顺着半开的窗涌了进来。
风拂动窗帘发出细微的声响,叫人比以往多了些清醒。
室内没开灯。
偌大的客厅被夜晚的颜色充满,唯有沙发处染了一点光亮。
茶几上的电脑亮着,屏幕里正播放今日C大演讲回放。
言朔将进度条拉到最后。
一片寂静里终于有了一点声音。
“计算机系大一学生,我叫宋小夏。”
画面中的女生个子高瘦,黑色长发,齐刘海几乎快遮住一双眼睛。
演讲时,有好几次忘词。尴尬到脸红,没什么自信心的样子。
言朔收回视线,在纸上涂改几笔。
“帮助社恐走出社恐”的创意,思路很新奇,实用性差了点。
他凝神稍稍思索了下。
播放结束,又重新播放。
言朔再次抬起头,恰好看到屏幕里的人。
向念。
她正讲到HEARM的核心原理。
“听障在今天之前,是我的秘密。因为曾经被嘲笑过,还被人恶意扔过助听器……”
话虽这样说,眼神里没有半点自馁。相反,很有朝气。
已经长成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样子了。
言朔不自觉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盛夏。
他去孤儿院寻人,等待院长时,忽然瞥到身边仓库里伸出了一只手。
手指细长,手背上沾着的泥土掩盖不住本身的白皙。
那只手在门前摸摸索索,找准时机,迅速抓了一把混着沙土的粉色老鼠药,缩了回去。
言朔上前一步,拉开门锁,又一把推开。
十四岁的向念正蹲坐在里面。
她又瘦又小,穿着与季节不符的厚重卫衣。头发凌乱,遮住大半张脸。
一只手里捧着的老鼠药还未送进嘴里,朝他愣愣地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时,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里的情绪。
绝望,毫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