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珏并未动怒,甚至还极为耐心地勾手匀过茶壶,倒了一杯茶,摆在一旁的茶案上,笑着示意裴温好同她坐下。
龙丕看裴温好一眼,手中骤然握紧,视线危险了一瞬,半晌才松了手里的佩剑道:“夷月的圣女?看来司珏殿下还是一如以往地来者不拒,总能有乱七八糟的人混在殿下身边。”
“你这嘴也一如既往让人想抽。”
司珏把茶杯递给裴温好,微凉的指尖落在她手背,随即缩了手,对他低声道:“注意你的身份,圣女不圣女,与你何干?”
这话一出,只带了几分警告,龙丕却诡异般安静了下来,甚至在看见裴温好之后莫名浮起的戾气也隐去不少,仿佛彻底蛰伏起来。
“好了,”司珏的语气恢复轻松,仿佛刚才发出低声警告的人不是她,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龙丕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淡蓝色的布包折了几折,只有巴掌大小,他握住布包,并未递给司珏,反问道:“臣要的东西,殿下带来了吗?”
“给你。”司珏不知从那里拿出一份供状,扔给龙丕,龙丕飞快接过后展开,眼神一点点阴沉下去,最后折起供状,狠狠撕了个粉碎。
龙丕把布包推给司珏,“还望殿下遵守我们的约定,事后你我对此事一概不知。”
司珏按住布包,慢慢勾勒着布包下物件的形状,并没有立即答应,她勾唇一笑,似是好奇般问道:“写下供状之人已疯,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刑部便是再傻也不会搬出来当做证据。”
看着龙丕紧绷身体、如临大敌的样子,司珏忍不住又是一声笑:“而你龙丕如今已经是京城六大营的统领,谁敢放出这种疯子的话去攀咬你?”
龙丕嘴唇翕动片刻,只扔出一句冷邦邦的话:“不劳殿下费心。”
说完他看着司珏的目光,似乎觉出点被看透后的羞愤,声音又冷了几度,反唇相讥道:“殿下不也是一样,明明是最冷情的人,偏偏要做出一副慈悲模样,谁都能与殿下结交,但殿下怕是谁也不信吧?”
司珏用一只手翻开布包,取出里面的类似一个令牌的物件,前后翻看了几番,满意道:“尖酸刻薄长了不少,办事的能力也长了不少。”
拿着令牌对龙丕一笑,司珏淡淡道:“谢了。”
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把龙丕的话听进去,龙丕咬牙忍了片刻,终是忍不住提剑起身离开,经过司珏时却脚步一滞,被她用佩剑拦住了去路。
“我让你走了吗?”司珏道。
裴温好不自觉抓住了手边的衣角,她能看见人的四种气,龙丕身上氤氲着极深的郁气,而郁气深重到这种程度,着实罕见。
刚进来时,龙丕的郁气只是萦绕而并不滚动,但司珏几句问话过后,他的郁气却越发深重,灰蓝的气息不断翻滚聚散,就像滚开了一壶锅底烧得通红的沸水。
而司珏身边除却毒素挟裹的寒气,始终清清朗朗,连代表愤怒的燥气都无。
裴温好正想以什么方式出声提醒一下,却见龙丕绕过司珏的佩剑,竟是忽视了司珏的问话大步离去。
“砰——”
残影闪过,再看清时,两人已经调了位,龙丕被司珏按着后脖颈重重按在墙上。
司珏站得很随意,仿佛只是按着一张纸,手指也并无与他的肌肤触碰,只是隔着布料压至墙边。
“司珏……”裴温好不知所措地站起来,她看见司珏身上代表“执”的紫气一隐而过。
寒、燥、执、郁四种气分别显示黑、红、紫、蓝四色,她见惯了司珏因为毒素而泛黑的寒气,却是第一次在司珏身上看见别的颜色。而执是执念,司珏有不为她知的执念。
司珏并未看她,再开口时她压低了声音,语气不复刚才的含笑清朗,而是陡然生出几丝戾气,仿若压抑很久后从无尽深渊里扒出的几缕话音,透着彻骨难暖的寒冷与渗人骨髓的阴郁。
她一字一句,冷静而克制地问道:“千年桥渡河,我的三万亲兵被尽数截杀,与你是否有关?”
龙丕心惊胆战,被按着的脖子一动也不敢动,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忆两年前的事情,张了几次口,末了才咬牙颤声道:“与我无关。”
“哦?”司珏并未放松对他的钳制,“我的亲兵被杀之后,京城军防大换血,有人升职有人被贬,你龙丕便是那时脱颖而出的新贵,提拔副统领,迎娶美娇娘……”
“……不,我真的没有,他们也曾是我的同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