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雅阁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丫鬟们鱼贯而入,为顾锦瑟洗漱,更衣,梳妆。
顾锦瑟面无表情,她宛若一个提线的木偶,任由下人在她面前晃悠,一双明眸虽盯在某个位置,却好似什么都看不到。
那日在书房,顾易和顾锦瑟对峙争论,虽未面红耳赤,可两人终是不欢而散。顾锦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回到月雅阁的,只记得临走前,顾易摔了杯子,茶水溅了一地,神情严肃,不肯再同顾锦瑟说一句。
顾锦瑟想说的话全都咽回到了肚子里,生平第一次,她觉得站在面前的并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官场沉浮、城府深沉的定国公。
顾锦瑟并非不理解顾易,裴泽今非昔比,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与之为伍。裴泽如今虽为离王,可一无兵权,二无政绩,文武两道,都再与裴泽无关了。
尤其,他还是个残废,担着一个王爷的虚名。若是品阶不高的官员,或是商户愿意与之结亲,但像定国公府这般世代簪缨,是决计看不上一个空有一个虚名的王爷。
更别说定国公府,已经出了一个皇后。珠玉在前,顾锦瑟身为定国公府的嫡女,未来的夫婿未必现在就身居高位,但必须得是人中龙凤,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而裴泽,早就被顾易剔除了,早在他被封为离王的那天,就从顾易的视线中永远地划了出去。
正因为如此,正是如此,顾锦瑟垂眸,泪水簌簌而落,正因为无人愿意与裴泽为伍,无人愿意登门离王府,她才更要,走向他,靠近他,让他知道,这世上还会有这么一个人,不顾一切,愿意来到他的身边。
前世的画面一晃而过,静谧的夜晚,幽深的森林,白骨森森的乱葬岗,蚊虫徘徊在腐烂的尸体前,多得是不得瞑目的惨死之人,或恨或怨。
随着画面,重重尸体层峦叠嶂之下,顾锦瑟看见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口吐鲜血,不能瞑目,视线的落向是不远处的顾锦元,他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纤细的脖颈上一道醒目的勒痕,以及永远闭上的眼睛。
那是前世的她,前世的胞弟,生前锦衣玉食,却惨死狱中,死后只能在乱葬岗中,暗无天日。
人死了,若不能埋骨于土,入土为安,便是不得超生,永无宁日。
画面碎了一片又一片,顾锦瑟倏然睁大了杏眸,梨花带雨的容颜更为艳丽,她眼神中带着任谁都无法为之动摇的坚决。
“姑娘!”芝兰见顾锦瑟落泪,神色倏变,可话道嘴边,却犹豫了。
自顾锦瑟从书房回来后,闷闷不乐了好几日,小世子禁足在府中,得了空闲,也只有在小世子来看她的时候,顾锦瑟的神色才好一点。
顾易和顾锦瑟说了什么,芝兰并不清楚,可心中隐隐觉得,是为着那日顾锦瑟说要和离王成亲的缘故。芝兰知夏听了此事,内心震惊万分,但未曾将此事告知顾老夫人和顾易。只不过这几日顾易和顾老夫人心事重重,芝兰性子稳重,思来想去,怕是为这离王和顾锦瑟的婚事一事了。
“无妨,继续梳妆吧。”顾锦瑟敛了神色,淡淡说着。
眼泪将上好的妆容弄淡了些,今日入宫,顾锦瑟是主场,她需得完美无缺,高光亮眼,一幅完美的画面出了瑕疵,芝兰毫不犹豫全须全尾地重新画了妆容。
最后一笔描眉结束,芝兰如释重负,看着眼前的顾锦瑟,满意之余亦惊艳不已。
顾锦瑟今日衣着不算鲜艳,以往进宫,她都是挑最亮丽的衣服,今日却选了一件最为素雅的长裙,芝兰以为,这长裙颜色淡丽,顾锦瑟穿了怕是要淹没在群芳争艳的世家千金之中,故而铆足了劲儿,在妆发上下了功夫。
这一件长裙颜色淡丽,白中透着浅浅的黄色,而顾锦瑟妆容淡雅精致,细眉朱唇,明眸皓齿,竟与这一身长裙相得益彰,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只可远观,叫人不敢轻易靠近,怕沾染了这如玉如月的仙子。
芝兰愣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都不动,顾锦瑟笑了,忍不住点了点芝兰的鼻尖:“怎么,对被自己的巧手惊到了,连话都说不出了?”芝兰大囧,脸上泛起了红晕:“姑娘,你又在笑话我了。”
虽这般说着,她亲自为姑娘梳的妆,被姑娘夸了,芝兰心里开心的很。
“姑娘,林夫人到了,这厢在长安院和老夫人说话,叫姑娘准备出发呢。”知夏掀开帘子进来,话音刚落,她抬起头,见到了准备好的顾锦瑟,如方才的芝兰般,怔愣了片刻,不禁脱口而出:“姑娘,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