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了这么大的动静,此时小荷塘边聚了一层又一层的人。
绯棠呛了些水,咳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她微微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眼眶不禁又有些发热,她目光痴痴,一眼不眨的瞧着他,唇边缓缓吐出几个字,“多谢殿下相救。”
她的额前鬓间贴着几绺碎发,发上还有水珠再往下流淌,落在美人雪白的脖颈上,宛如那一尘不染的芙蕖,望着她那双皎如春水的眸子,他有片刻的失神。
安乐公主早已闻讯赶了来,见绯棠被救上了岸,忙凑到了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见无大碍,还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嫱嫱,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绯棠这才移开了目光,摇了摇头,挣扎着就要站起身。
八月衣裳穿的还较为单薄,两人衣衫尽湿,叶祁倒是无妨,反观绯棠就有些不妙了,那玲珑有致的身段简直格外引人注目,如此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也委实有些失仪。
适时有宫侍拿了件披风来,安乐公主忙给绯棠披了上。
众人见着无趣,也便渐渐散了去,天际一抹斜阳渐渐隐去,她的目光四处望着,却如何都没再瞧见叶祁的身影。
安乐公主搀着绯棠,又替她掖了掖衣裳,两人向着福康宫的方向走了去。
如一场戏落了幕,不消一刻,小荷塘边便已是静悄悄。古树后的小路旁,木制的轮椅上,男人一身青衫,气质如玉,凝望着那小荷塘一久久一言未发。
正是大梁的太子叶延。
过了许久,身后的梓茂终是憋不住话了,在一旁恭声说道:“殿下,陛下还在等,该回去了。”
太子收回目光,声音淡淡:“走吧!”
小路上,梓茂忍不住说道:“誉王殿下真是心善,几年未见誉王殿下用过功夫,不成想竟精尽于此。”方才他不过才听到一声‘五公主落水了’,旋即便见一阵风直接吹到了荷塘边。
太子眼底闪过几分思量,随口问道:“你可曾见过誉王救过他人?”
梓茂开始细细回忆了起来,誉王同太子一向亲厚,这么多年他一直陪侍在太子身侧,却也从未听闻誉王做过像今日这般的事,远的不说,就说前不久,她还亲眼见过,何家四娘为了引得誉王的注意,刻意落水,可结果呢?誉王连瞧都未瞧,便径自走了。
只派了个小厮前去相救,便任由美人在水里扑腾。
思至此,梓茂这才有些恍然,这么一想,今日誉王倒着实有些反常。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合理的解释,便随口说道:“许是因为今日落水之人是燕国公主,所以誉王才谨慎了些。”
太子微微思忖了一瞬,果真如此吗?
母后去的早,这些事便都落在了他这个哥哥身上,弟弟已行了冠礼,却还无妻无妾,每当他提及此事,便都被弟弟遮掩了过去,未免让人有些心急,若是弟弟果真中意燕国公主,这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他自该设法成全。
他眼中满是清明,神色依旧温润,“近来多去留意誉王的动向。”
梓茂不解其意,却也应了声:“是。”
回到福康宫,柳月便赶忙为绯棠脱下了湿漉漉的衣裳,又准备了热水沐浴,差人煮了姜汤,一番折腾下来,天色早已全黑。
看着忙上忙下的柳月,绯棠不禁有些失笑,她不过是落了水,如今八月,这水也并非寒凉,换下湿衣裳多休息休息便是,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可柳月却怕她又勾起了旧日的病根,硬是吵着让她足足喝下五杯热气腾腾的白水和两碗姜汤,才肯去歇着。
喝了一肚子水的绯棠,这日晚上躺在榻上久久都未睡熟,满脑袋都在想着今日之事,她想,他也并非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冰冷。
甚至此刻,她竟有些感谢起黄梦清来。
黄梦清最后会如愿嫁给宁王,她对宁王一腔真心,只是结局有些不尽人意,黄尚书勾结敌国,满门抄斩,她因腹中怀有皇嗣而免于性命之虞,宁王被贬为庶人,她一直不离不弃相伴在侧。
从某一个层面来说,这或许也是最好的一个结局。
而再一想到叶祁,她的拳头不由攥紧了些,来日方长,她绝对不会让旧日之事再次发生。
同样的夜晚,誉王府亦是烛火久久未熄。叶祁坐在书案前,整整一炷香的时辰,他眼前的书卷都未翻动过分毫。
今日他入宫请安,路过御花园一角,便听到几个贵女在商量着如何来对付她,手段拙劣又粗鄙,他不禁觉着有些可笑,旋即便转身去见了哥哥。
同父皇一起用了午膳之后,他便随着哥哥一同走了走,可结果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竟走到了荷塘边,继而便发生了今日那一幕。
可他记得很清楚,在旧日时,她并没有落水。
想到近来种种,他心底忽的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来,会不会,她也和他一样,拥有了上一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