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镇乃是成州水运最为繁盛的地方,秦桑稳坐在船舱里,将布帘半撩,觑见外面河道上白帆如云,挤挤挨挨,不觉微微抿唇,眸中尽是惊讶之状。
王惠娘是窦丞璋身边的老人了,以前不曾追随窦丞璋的时候,也曾在江湖上闯荡过几年,走南闯北的,倒也见识颇多。她一瞧见秦桑这般模样,便知道这位不常出门,见识极短。不由微微颦眉,目露出疑惑来。这女子也没甚特别之处,怎就莫名得了将军的青眼呢?
王惠娘百思不得其解,又见秦桑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一双杏眼圆瞪,惊讶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模样,心里道了一句老土冒儿,不觉轻咳了两声。
秦桑回过神来,似是察觉了自己行径不妥,忙落下了帘子,微垂螓首,脸上盈出两朵嫣红,竟多了几分含羞柔媚之态。
偏王惠娘皱起了眉,只觉这女子便是有了几分颜色,身上的小家子气却太过碍眼,眸光闪了闪,问道:“瞧见什么有趣儿的?”
秦桑本是羞涩难耐,听闻这话,脑中忽又想起方才觑见的情形,不免又升腾出无限惊奇,小嘴说得飞快,倒听得王惠娘哑然无语。
“那都是假的。”王惠娘说道:“不论是银□□咽喉,还是赤手进油锅,那都是十年如一日训练出来的功夫,虽说期间秘密外人知晓甚少,却也只是戏法,当不得真。”说着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唇角微翘,慢条斯理道:“秦妹妹可是在家里被关得狠了,以后得空了,可要多出来走走看看。将军他,可不喜欢目光短浅的女人。”说着捂唇笑道:“妹妹可别觉得姐姐话多,姐姐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呢!”
秦桑心中难堪至极,可她所见之人中,几乎不曾见过这等人,嘴中说着刀子一般刺人的话,可脸儿上却盈盈端着一抹和气的笑,她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眼下这情形,却该如何应对才为最佳。
心中百转千回,外头也不过只是短短一瞬,秦桑虽不喜王惠娘,可这女人是窦丞璋给她的,眼下,她们正要往渡口镇寻找茵儿……秦桑立时便做出了决定,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便转过头看向河面,不再多理会王惠娘。
王惠娘却还笑盈盈端着茶碗慢慢嘬着,余光在秦桑身上滑过,又生出淡淡不屑。这样的女人随处便是一大把,怎将军偏生看重了这个。
随手搁回茶碗,腕子上金玉手镯玎玲脆响,王惠娘眸光落下,便看见了那只新进才得的白玉八仙纹手镯,不禁弯了眉眼,目中盈出淡淡暖光。
那样气质端庄的女子,才堪成为将军的良配嘛……
下了船,秦桑看着眼前人来人往流水般穿行,不觉心里有些惶然。虽说王惠娘话中常带了些戏谑和不敬之意,她心中也不甚欢喜,可有一点她却是认可的,她的确在家中被关得太久了,目光短浅,见识太少,浑身小家子气不说,如今便是知道女儿在哪儿,她竟一时间也寻不到什么好主意来。
不过,秦桑很快打起了精神,没有灵活的脑子,便用笨方法好了,想着,秦桑转头向王惠娘说道:“不如我和王家姐姐分头寻找,也好快一些。”
王惠娘却摇摇头道:“不可,我是将军派来保护娘子的,分头寻找,娘子若是有个好歹,我又要如何跟将军交代。”说着上前几步道:“走吧,咱们先找找看。”
秦桑沉默地看着前面已经走了七八步远的王惠娘,唇角抿了抿,拔脚也跟了上去。
王如带着张文茵刚从客栈里走了出来,他弹了弹新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将头微微轻摇,插在发髻上的银步摇立时荡起清脆低响。他莞尔一笑,纤纤手指捏住那方锦缎绣帕,挤着嗓子对脚边的女娃子笑道:“之后,我便叫你墩儿,你便不是小女孩儿,乃是个男孩子了。我呢,就是你姐姐。”
张文茵仰着头,看着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的哥哥,哦不,是姐姐,两道淡淡的细眉不禁慢慢拧了起来,一张小皱巴起来,仿佛一张被揉成团的纸,大大的水杏眼里满是疑惑不解,说道:“可是,没有姐姐似你这般高大,而且,你比宋家的二妞姐姐还要黑,你该多涂一点脂粉的。”
王如脸上微红,只是他脸色本就黝黑,又遮盖了一层厚厚的□□,如今便是脸皮涨得通红,外人也是瞧不出来的,更何况只是微末的一些青红。不过,这丫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王如瞥见旁边投射过来的几道异样目光,拉起张文茵的小手,转身又回了客房。
渡口镇很大,从东往西直行,便是骑了马,也要走上一天,更何况秦桑两人是步行的,不过两三个时辰后,便脚软发虚,口舌干燥。
王惠娘瞧见洪桥边支着一个茶摊,便说道:“走吧,去喝一碗茶歇歇脚。”见秦桑目光迟疑,知她寻女心切,便又道:“那洪桥是渡口镇最大的一座桥,一日里,光是来来往往的行人便如穹顶星辰,数也数不清,那老头儿在那儿摆了茶摊,去问个话儿找些线索是最好不过的法子了。”
秦桑听了,点点头便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