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第一次见到净空,那时他还是个青年小和尚,身上却有着非常人能有智慧和通透,一眼便看出来她的非同常人却不惊不躁,于她谈经论道如常人一般,如今又过了六十余年,看人看物更加透彻,言语间似隐隐触摸到大道之门。 能以血肉之躯,历区区百年达如此高度者,于归也很是钦佩。此时,虽嘴上不愿承认,却也并未反驳。 “如若真如你所说,那我便等着看看是哪分机缘。” 什么大道机缘到最后都是禁不住时光荏苒的,是好是坏不过繁华惊梦一场。 想到当下,于归忽而一笑,“倒是今日,还要谢你给我涨了个身价儿。” 方才当着秦氏和那么多人的面净空说她佛缘深厚,以后她在柳府的日子应该会自在许多,虽然她其实并不在意那些冷眼,但并不代表没有感激之心。 “放心,待你日后作古,百年内我定护你坟头他杂草不生,净空寺鬼神不入。” 于归早在刚才一见到净空之时便瞧出了他周身死意。净空如今近百年高龄,就算得道高僧也逃不过生死轮回,左右不过就这几日的事了。 见多了生死,于归倒是没啥伤感。 “阿弥陀佛,善战善哉。” 净空何其通达之人,早已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如今被于归一语点破一点不觉惊讶,甚至并无多少悲伤。他自小入寺,参了一辈子的佛,虽说还未能达像于归那般完全看透生死的境界,却也并不会执念于此。 生和死,于他而言都是一场修行。 倒是今日无意又积一善缘,得生死后百年安宁,乃大善。 今日灵境寺一行,秦氏可谓心情大好,正逢净空大师云游归来,得高僧一番点化她感觉这几日淤积在自己心里的浊气似乎清明了不少,而且又机缘巧合得知府里出了个深有佛缘之人,给相府博了个大德大善的美名。 老爷位居相位,又得皇上器重,可以说如今的相府什么都不缺,就缺这景上添花的美名。就打近了说,待婉柔及竿之后说起亲事来,那还不往高了挑?就连那天家……想想也未必不是不可能。 秦氏越想越得意,就连今日廖氏私自安排的那场偶遇也似乎并没有那么膈应了。 这柳府当家主母心情好,整个柳府的气氛都格外轻松。 但是这边晴空万里,另一边的萧王府里却似狂风暴雨将至。 自八年前老王爷和王妃出事之后,王府大管家萧何已经很久未见小王爷如此失控盛怒了。刚见小王爷红着眼睛回来还以为出了啥事,谁知他一回屋就噼里啪啦摔了一地,连年前皇上钦赐的琉璃杯都没幸免…… 可恶的女人!萧翼怎么会容许算计了自己的女人逍遥,可是等他再去找的时候,那不知死活的女人就像是长了翅膀飞了似的,翻了整个灵净寺也没找人。 活了二十年萧翼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个亏,还是在一个女人手上,如今眼角还隐隐抽疼。 徐克乃萧翼贴身侍卫,深得萧翼信任,匆匆赶回来复命没想到却撞上这一幕。 他跟在王爷身边整整八年了,也算熟悉王爷秉性,外人都说王爷处事出格,喜怒无常,其实徐克知道,王爷是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放在心上,就算私底下和圣上相处,王爷也大多是副轻佻模样,如此盛怒从未见过。 看到徐克回来,萧翼揉揉眼角努力克制住心里的怒火。 “怎么样了?” 他问的自然是那山崖处那份胡人的暗信。 “回王爷,属下遵主子吩咐暗中盯着,看那信件被一个送菜的菜贩取走了,怕打草惊蛇,属下没敢妄动,已经派了两个人盯着那个老头。”徐克禀报道。 “而且属下已经查人,此人确是本地菜贩,家中人口简单,一直为灵净寺送菜,持续有十多年有余,看样子应该不会是精心安排的。” 这胡人倒是精明的很,找了这么一个人顺道捎取暗信,如若不是今日主子正好撞见这么一遭,谁人能发现其中蹊跷。 听着徐克的禀报,萧翼慢慢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眉头越拧越紧。 徐克一直在一旁观察者萧翼的脸色,见他如此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两个人匆匆赶了进了书房,一进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灰白如丧考批,这两人正是徐克口中派出去盯梢的人。 “请王爷赎罪,属下无能!” “说吧。”萧翼正了正身形,到没多少惊讶的表情。 原来菜贩下山后路过市集,便有好些衣着破旧的百姓围上前挑选剩菜,王府侍卫怕生变故正要赶去捉了菜贩,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人群忽然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买菜的人一哄而散。待两护卫赶到,那菜贩老头早已经口吐鲜血,一头栽倒了装菜的箩筐里。 等他们再去搜索,可那菜贩老头身上哪里还有什么信件和铜牌。 显然是刚才有人装成买菜之人趁乱拿走了东西,还顺便杀人灭口,可那些人已经一哄而散,哪里再去寻人? 意料之中的结局。 听完属下禀报,萧翼早已平复了之前的怒意,此时静下心来细细思索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然想通这本就是个局。 这东西所包含的内容应当非常隐秘,否则怎会让一个外人去取,这里变故太多。就算他们拿到了可能也得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反而引起提防,这也是萧翼早就想到的,所以他并未直接拿走那信和铜牌,而是打算顺藤摸瓜牵出那暗中之人,不过,显然对方也早有预料,设了个死局给他。 只是为何要在菜市场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灭口?是发现了他的盯梢还是刻意为之? 而在这个局里面,接触了信件的另一个人,柳寅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 或者说,他身后的……柳相? 柳府,柳婉柔的映雪阁可为谓是柳府最为雅致的院落。 身为柳府嫡女,自小聪慧乖顺,又生得貌美如花,深得柳相和秦氏宠爱,真真是集万千宠爱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但凡是好东西,都有映雪阁的一份,再加上有个恨不得将妹妹宠上天的妹控哥哥刘寅,时不时寻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如今映雪阁里一个普通的花盆可能都是价值千两的稀罕海货。 精美雅致的映雪阁正屋内,柳婉柔静静坐在窗前案桌前,案桌上反正一只褪了色的竹蜻蜓,灰暗粗糙,和满屋子精美的装饰格格不入。 柳婉柔一手托着脸颊,愣愣的看着这只竹蜻蜓陷入了儿时的回忆里,眼底隐隐流动着幸福又遗憾的波光。 窗外斜斜的阳光细碎的照在她的面容上,肌若凝脂,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镂花琥珀步摇更是衬得巴掌小脸晶莹剔透。 比那窗外的盛开的魏紫还要美上几分。 此番容貌真真当得起帝都绝色之称。 而此时拥有着绝色容貌的少女却是眉头轻蹙,似乎满腹心愁。 哥哥的婚事落定,那她……不知那人可还记得曾经的约定 柳婉柔轻轻叹了口气,她以为她能像当日对于归所说的那样听天由命,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似乎心有不甘…… “小姐,夫人命厨房给您煲的冰糖血燕羮,趁热喝了吧。”于归将盅托轻轻置于桌上。 柳婉柔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抬眸扫了眼那炖的晶莹剔透的燕窝羮,却是摇了摇头。 “我吃不下。” 话刚落,院前的小丫鬟进来说大少爷来了。 若说帝都俊美儿郎,柳寅绝对能算其中翘楚,特别是面对自家亲妹,眼底满是宠溺,整个人气息温和更显温润如玉。 “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柳寅轻车熟路的进了妹妹的闺房,手上提着一个木笼,一只毛茸茸的雪白小狗乖巧的蜷缩在笼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好不可爱。 见到如此萌物,柳婉柔阴郁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连忙从哥哥手里接过木笼。 “不咬人。”柳寅含笑的看着婉柔一副想抱又不敢抱的样子。 闻言,此柳婉柔才小心翼翼的取出小狗抱在怀里。这狗似乎也极喜欢她,安安静静的任人抱着,也不闹腾。 “这小狗是游商从西域带回来的,性情温顺,你且养着平时逗趣逗趣。”柳寅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全是些玲珑剔透的小珠子物件,有的有鸡蛋大小,有的就拇指般大,颜色各异,阳光下灿灿生光,很是漂亮。 “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我估计你们姑娘家喜欢,给你拿去打赏下人用吧。”柳寅这么说着,状似无意的扫了眼一旁装小透明的于归,眼底笑意沉浮。 “那这院里的小丫头们可有福了。” 柳婉柔笑着接过盒子,这些琥珀石虽漂亮说起来倒是真的不算珍贵,用来打赏丫头最合适不过。于是顺手就将盒子打开搁在了一旁桌上,对于归道:“于归你先来选几样,拿去打些好看的饰品,你平时打扮得也太素净了些,好歹是我院里的大丫鬟呢,走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于归也不推辞,道了个谢便从里面选出个剔透的红色琥珀石来。 她皮肤本就白皙,这白却又和柳婉柔的嫩白不一样,是一种似玉一般的透白,血红的琥珀石置于掌中的时候,那白更白,红越红,倒是配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