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过后,业州城终于下起了一场大雨。
这是人们期盼了许久的一场大雨,这场大雨过后,就该入秋了。
业州的四季并不十分分明,春、夏、秋、冬之间,区别似乎并不大,可是眼看着就要进入下一个季节,人们心里对新的一个季度的期盼却是藏不住的。
一年四季,春夏与秋冬,是岁月流转的仪式和印记,是从远古传承而来的记忆符号,从儿时起,人们便从父辈的闲聊中记住了它。
雨水不知道从天上的哪一个地方落了下来,落入了人间的房顶上,又顺着房顶的沟壑,一路来到了屋檐,最后从屋檐落到地上,与地面碰撞,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听听那嘀嗒声,有时候竟让人觉得十分安宁,一时让人忘了烦忧。
可是,烦忧又如何真的能忘呢?
对着窗外的雨,嫣红轻轻叹了口气,清丽的容貌,因她秀眉一皱,顿失了几分光亮,却仍掩盖不了她盛世的容颜。
这真是个美丽的姑娘。
画儿暗暗的想着,轻轻关上了手上的油纸伞,将伞往墙边一放,又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才缓缓走进房中。
“嫣红主子,汤药已经好了,您要亲自送去锦城园吗?”
“好。”瞧了眼画儿,又瞧了眼窗外的雨,嫣红轻柔出声,“汤药要及时喝,我们这便过去吧。”
刚刚从雨中而来,画儿知道外面的雨势极大,此刻不宜出门,但她也知拦不住嫣红,便转身走到门边又撑起了伞等着嫣红。
嫣红来到静心阁时,知府夫人也在。
知府夫人坐在江澈床边,见嫣红来,忙抬起手拭了眼泪,然后才朝嫣红问道,“你跟我说说,昨夜澈儿不是该在你的倚栏小院吗?他好好的怎么会弄了这一身伤回来?若不是巧儿在厨房碰见画儿在煎药,你们又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嫣红微微福身行礼,耐心解释道,“回婆婆的话,昨夜画儿来报,说公子他有急事需要处理,宾客散尽后便出门去了,并未在倚栏小院留宿。至于……公子如何弄得这一身伤,嫣红就不清楚了。”
迟疑一瞬,嫣红又道,“今日早晨,少夫人派人到倚栏小院来传话,要嫣红负责为公子熬些汤药,嫣红这才得知公子他受了伤。”
嫣红说话轻声气语的,纵使知府夫人此刻一肚子火,却对她发不出来,她轻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眼头上缠绕着纱布的江澈,又问道,“那澈儿怎么到现在了还没醒来?大夫是如何说的,要不要现叫大夫再来瞧一瞧?”
嫣红正想答话,整夜都待在静心阁伺候的秋果抢先答道,“大夫说了姑……公子并无大碍。只是公子昨夜喝了不少酒,再加上公子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觉,睡眠严重不足,昨夜喝的汤药又有安神功效,因此一时难以醒来……”
秋果说着话,知府夫人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了,秋果的声音便自动的渐渐弱下去,到最后知府夫人一记冷眼扫过来时,秋果便彻底禁了声。
“你家小姐现在在哪里呢?澈儿身上的伤是不是与她有关?”
知府语气十分不善,秋果是林云初的贴身丫鬟,看到秋果知府夫人便想到林云初,想到林云初知府夫人便认定了江澈身上的伤与林云初脱不了干系,她的火气也因此又盛了几分,“我听兰儿说,昨夜是你家小姐送澈儿回来的,他们昨夜到底做什么去了?”
知府夫人有些咄咄逼人,在气势上秋果已经完败,但秋果到底跟了林云初许多年,林云初身上那股坚韧的劲儿也学到一些的,只见秋果抬起头来,眼珠一转,不卑不亢道,“回夫人的话,昨夜奴婢一直在府中,公子和少夫人昨夜去了哪里,公子为何会弄了这一身伤回来,奴婢是不知道的。”
“真的?”知府夫人有些不相信,“你可是你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出府能不带秋果?”
显然,知府夫人不知林云初昨夜是被江澈强行拉上马带出府的。
“是真的。”梅儿这时走上前来,替秋果解了围,“昨夜,我一直让秋果在我房中帮我整理昨日的宾客名单和礼物,直到后半夜公子和少夫人回府我们才整理好,昨夜秋果她的确没有出府。”
知府夫人看了眼梅儿,知道她是个不会说谎的,这才放过了秋果,转头又同嫣红道,“你来给澈儿先换药吧,换完药再给他喝些汤药。”
知府夫人对嫣红出身青楼虽然很不满,得知江澈要纳嫣红为小妾时,她也十分反对,但几次见面下来,知府夫人对嫣红温和的性子十分喜爱,因此对她已经渐渐产生了几分信任。
嫣红应了是,走到床脚,轻轻牵起锦被一角,江澈的双脚便露了出了,知府夫人这时才发现江澈的左脚上也缠着纱布,她吃惊不小,“澈儿他的脚怎么了?他的脚怎么也伤了?”
知府夫人以为,江澈只是额头受伤和左眼眼角受伤的,没有想到江澈的脚上竟然也有伤,她顿时有些崩溃起来,下一瞬便扑在江澈床边哀嚎了起来,“我的澈儿啊,你这是遭的什么罪啊,到底是谁害你到这般地步啊,你小时候磕到碰到哪一次不是哭好久,这么严重的伤你怎么承受得住啊……”
“娘,你好吵啊!”
冷不防的,江澈的声音响起,知府夫人顿时止住了哭声,一丝笑容从她未老的容颜上露了出来,“澈儿,你醒来啦?身子可有不舒服?”接着又同一旁的兰儿吩咐道,“快,快去请大夫!”
“娘,我没事,您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江澈这时才感觉自己的头上和脚下微微发痛,睡了一觉,他倒是将自己受伤之事忘记了。
“怎么兴师动众了!”知府夫人脸色微沉,恨铁不成钢道,“你长这么大,身上何曾有过伤,这次伤得这么严重,这时破天荒头一次啊,我的澈儿啊,为娘很心疼你知不知道?”
江澈微微一笑,提醒他母亲道,“娘您怎么净说胡话,当日您逼我娶林云初时可是打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