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降临是上帝在亲吻有涯,生命的每一记敲打都是神迹无涯。”嘴唇颤动着,像两片苍白的枯叶,“即使……即使死亡和困厄的翅膀给人世投下阴影,孩童稚嫩的手指仍在……仍在掀动自由与博爱的……圣经。”
“夫人,您在做什么?”比阿特丽丝端着茶水点心走进来。
她结着两条松松的发辫,穿着纯白绸缎衫子,下身着一条及膝的红裙,身形苗条可爱。
“我见桌上有本摊开的笔记本,就随便看了两眼。失礼了。”她慌里慌张地走过来,想去接比阿特丽丝手中的杯盘。
比阿特丽丝侧了侧身,“不用。您就坐着吧。”她倒了两杯热腾腾的茶,“需要糖吗?”
“我自己来。”她连着夹取了三块糖,投入茶水之中。
“您也好甜么?”比阿特丽丝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叠杏仁小甜饼推到她面前。
她“嗯”了一声,呆呆地盯着茶几出神。
“夫人,您自卡吕布狄斯国远道而来专程来见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几日的会面,恐怕是我们第一次相见吧。”比阿特丽丝道。
她沉默不语,半晌忽道:“那本笔记本上的诗歌,是您写的吗?”
“闲来无事瞎写的。不足为道。”
“我觉得很好,有一种心灵被救济了的感觉。”她犹豫了一下,手指在空中凝滞了一瞬,取了枚红色的小甜饼放,咬了一口。
“怎么样?”
“甜,好甜。我很喜欢。谢谢。”她微笑。
比阿特丽丝第一次见到她露出开心的表情。不知为何,她竟然感到无比宽慰,心里暖融融的一片。
“我曾有过两个女儿。她们都很喜欢吃这个。”
“曾……您的女儿们可还……”
她慢慢抬眼,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胆、这么直接地细看她长大了的小女孩。
她的面庞是那么秀丽,举止是那么娴静,神态是那么端庄。她的小女孩儿如今长得比她还高了。她自己个子娇小,看来,她是随她爸爸多些么?仔细瞧瞧还真是如此。除了眼睛,她简直和伊瑞斯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有时候连一个眼神的波动,一丝嘴角的弧度,都神似她的父亲。只希望她的心肠别像伊瑞斯。伊瑞斯看似平和,实则偏执冷酷得可怕。看似克己复礼,实则无视规则、人情乃至伦常。比阿特丽丝,比阿特丽丝,这些年,这个名字被她喊了可不止千千万万遍。如今……如今她终于可以当面唤她一声了么?
“比阿特丽丝……比阿特丽丝……比阿特丽丝!”酸楚的热气冒了上来,冷却凝结,化作一颗颗眼泪“啪哒啪哒”滚落下来。砸在杯碟旁,砸在冰凉的手背上。
比阿特丽丝吓了一跳。其实初见面的时候,她就有点怀疑这个女人脑筋不大正常。今天几番交谈过后,她更加确定了这一点。听通报的人说,她还是卡吕布狄斯国的一位公爵夫人。是姓德雷……德雷亚克吗?德雷亚克……德雷亚克……那不是送了自己画像和裙装的人吗?难道是她?
“您的女儿……您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她问她。
我有两个女儿。一模一样的两个女孩儿。别人认为她们有天渊之别,可在我眼里,她们并无不同。就好像你不会认为一滴水和一粒冰是两种物质。
我便对伊瑞斯说,那都叫比阿特丽丝吧。一对双生子,两个比阿特丽丝,多好。
“比阿特丽丝……叫比阿特丽丝……”
她像怕冷似的抖了抖,“真巧,和我同名。”
“名字是父母给孩子的第一个祝福。您的母亲一定能很爱您。”
“或许吧。我不清楚。她早就过世多年了。”比阿特丽丝盯着她,“您千里迢迢来见我,到底所为何事?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吧。”
“您知道吗……也许……也许您的母亲还、还活着。她一直很后悔,后悔不应该离开你。她一直惦念着你。”她微微抬高声音,“她真的很爱你。”
“您不要再说这些了。我不想听。如果您没有别的事那就请先离开吧”。比阿特丽丝把手放到膝盖上,缓缓攥紧裙褶。
她哆嗦了一下,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比阿特丽丝……我好想你。这十二年来我无时不刻都在思念你。妈妈爱你。”
“够了!别再开这种玩笑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比阿特丽丝几乎要从座椅上蹦了来起来,她的脸涨得通红,怒视着她。
她倾着身子,箍住她的肩膀,“奥利芙……我就是奥利芙!你连妈妈的名字都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