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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萱对席老爷的称谓,惊呆了韩剪秋,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听到如此称谓,席老爷竟是八风不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韩剪秋心里画上了问号,然而,表面上滴水不露,“席老爷,您有什么事吗?”    席老爷的脸没什么表情,“犬子这几天总跟我和内人念叨,说韩小姐的洋文特别好,比他都好,”嘴角向两边微咧了咧,他英俊的老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模样,“我很好奇,过来看看。”    韩剪秋也笑了笑,“席先生他过奖了,我的洋文只是一般。”    席老爷严肃地摇了摇头,“韩小姐过谦了,我虽不会说洋文,听还是会听的。方才我在房外听了一会儿,韩小姐的英文确实比犬子好。”说着,他对韩剪秋一点头,“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接着教吧。”    语毕,他转身向外走去,萱萱在他身后小声哼哼,“老爷慢走。”  席老爷没有任何反应,出了房门向右一转,没了影。萱萱长长地出了口气,竟像是如释重负。    韩剪秋想了下,“萱萱,我们先学到这,走,去看看老师给你的娃娃做的新裙子。”    席凤庭给萱萱买了很多洋娃娃,洋娃娃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小衣服,看起来非常有趣。不过看久了,也会出审美疲劳。前两天上完课,韩剪秋陪着萱萱玩过家家,二人各拿了一个娃娃,韩剪秋的娃娃是妈妈,萱萱的娃娃是女儿。玩着玩着,萱萱对韩剪秋说,女儿娃娃的裙子旧了,不好看了,她想让席凤庭再给她买个新娃娃。    当时,韩剪秋脱口而出,买新娃娃太浪费,她可以给娃娃缝条新裙子,甚至更多的裙子。话一出口,她就后了悔,记忆中,她并不会裁剪缝制。不过,话已出口,断没有往回咽的道理,而且也咽不回去。    她只得硬着头皮,向席凤庭的奶妈李妈要了几块碎布,又借来针线、剪刀。听明她的用意,李妈第一时间把这些东全给了她,额外还多给了她一个顶针。    说来也怪,韩剪秋自觉不会裁剪,可是,碎布摆上了写字台,剪刀拿在了手,她竟像是无师自通,量量画画,剪剪缝缝,很快做出了一套小裙子。今天早饭前,她终于把裙子做好了。    听说娃娃的裙子做好了,萱萱的眼中亮出了惊喜的光,“做好了?”    “嗯,做好了。走,跟老师去看看。”韩剪秋伸出手,萱萱将自己的小手递上,韩剪秋随即并拢五指,将萱萱的小手握在手中。    看着穿上了新裙子的娃娃,萱萱把娃娃搂在怀里,乐得直转圈,一边转圈一边美滋滋地笑,本来就鼓溜溜的两个小脸蛋更圆了,两个大眼睛被圆脸蛋挤成了两弯月牙,黑压压的睫毛夹在两弯月牙里。她大大地亲了一口娃娃的脸蛋,“剪剪老师,再给她妈妈做一条吧。”    “没问题。”和席凤庭父女相处时间越长,她越喜欢他们,觉得他们像自己的家人,自己也不再是无根的浮萍。既然家人喜欢,别说一条,就是再做十条八条,她也愿意。    晚上,席凤庭下班回了家,萱萱拿着她的“新娃娃”,向席凤庭显摆,“爸爸,你看,娃娃的新裙子好不好看?”  席凤庭从萱萱手里拿过娃娃,翻转着娃娃的身体,认真地看了看,“韩老师做的?”  萱萱惊讶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    席凤庭被女儿的反应逗乐了,“爸爸猜的。爸爸猜的对不对?”  “爸爸,你真聪明!”萱萱伸出短短的小胳膊,圈住席凤庭的脖子,在席凤庭的脸上亲了一口。    席凤庭回亲了她一口,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慈父式微笑。他的心,在微笑的同时,泛起几丝苦意。  这个小精灵,来到他身边快两年了,如今又来了个大精灵。小精灵伶俐乖巧得让人心疼,大精灵气质出众,多才多艺,最重要的是,据他观察,心好。人,美丑不说,心好是第一重要的,也是最重要的。    “萱萱,你喜不喜欢剪剪老师?”席凤庭问。  萱萱眨巴着大眼睛,“喜欢,爸爸你喜欢吗?”  席凤庭岔开了话题,“今天剪剪老师都教你什么了?”  萱萱忽然很严肃地拉下脸。  席凤庭直觉有事,“怎么了萱萱?”    “爸爸,”萱萱侧身靠在席凤庭怀里,“今天,爷爷来了。”  席凤庭一皱眉尖,果然,“你跟爷爷打招呼了吗?”  “打了,我说‘老爷好’。”  席凤庭搂紧了萱萱,“爷爷怎么回答的?”  萱萱撅起了薄薄的小嘴唇,“爷爷没理我。”    席凤庭微微一笑,“别难过,以后就好了。爷爷会喜欢萱萱的。萱萱是乖孩子,不生爷爷的气,对不对?”  萱萱微弱地嗯了一声。  “剪剪老师当时也在吗?”  “在。”萱萱摆弄着娃娃的裙子。  “她说什么了?”    萱萱把当时的情景复述了一遍,席凤庭安静地听着,听完,他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萱萱的头发,“萱萱,记着,你是爸爸的女儿,爸爸特别、特别爱你。”    萱萱伸手环住了席凤庭的腰,小脸紧紧贴在了席凤庭的胸口,“爸爸,我也特别、特别爱你。”  席凤庭紧紧地搂着她,半响,父女二人谁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萱萱问席凤庭,“爸爸,你想妈妈吗?”席凤庭深深呼吸,萱萱的小身子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想。”作完了深呼吸,席凤庭给出了答案,尽管只是一个极为短促的发音。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她了,如果可以,他想永远把她忘了。    时光飞逝,转眼韩剪秋到席家已近一年。一年的时间里,韩剪秋依然没能恢复记忆,一点也没有。哪怕席凤庭带她去了好几次事发地,桃坞路的马玉山饼干店附近。    出事那天,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在前边跑,韩剪秋左手提着一纸袋马玉山饼干店的点心,右手提着西式长裙的大裙子摆,撒腿狂追。要不是因为撒腿狂追,她也不至于刹不住脚,撞在席凤庭的轿车上。    当天,席凤庭要去接一个非常重要的英国客户。正巧,萱萱那天生了病,闹人,说什么也不让他走,好容易把萱萱哄睡了,他急三火四地出了门,吩咐司机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量快开。男人和韩剪秋从桃坞跳冲出来,司机第一时间踩了刹车,然而,因为惯性,轿车还是向前冲出去好几米,也因此撞上了刹不住的韩剪秋。    怎么说呢,该着吧。该着韩剪秋和席凤庭,和萱萱,和席家人有这么一段缘。    随着时间的推移,韩剪秋和席凤庭父女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偶尔,席老爷和席太太会向席凤庭打听打听她,每逢得知她还是没能恢复记忆,席老爷面无表情,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席太太则是报以一声同情的叹息。    这年的九月初,席凤庭的亲妹妹和表妹从美国学成归来。  席凤庭的亲妹妹叫席凤珍,比席凤庭小八岁,席凤庭的表妹叫何慧颐,和席凤珍同岁,比席凤珍早生了两个月,算是个小姐姐。    何慧颐自己的家在上海,父亲是个外国银行的中国买办,何慧颐六岁那年,母亲去世,一年后,父亲续弦。她唯一的姨妈,席凤庭的母亲,怕后妈给她气受,把她接到了席家,从此,何慧颐在席家长住下来。只在节假日偶尔回自己家小住。    对于两个四年未见的亲人,席老爷和席太太表示热烈欢迎,席凤珍和何慧颐回来的当天,席老爷命人从南通最贵,最有名的餐馆请来两位大厨,精心烧制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为两位从海外归来的女娇娥接风洗尘。    当晚,席凤庭出席了接风宴。席间,席凤珍和何慧颐兴致高昂,滔滔不绝地给另外三个人讲述着留美期间的各种见闻。席老爷和席太太听得津津有味,不住点头、微笑。    何慧颐紧挨着席凤庭坐着。留洋那年,她十八岁,如今她二十二,眼瞅着就二十三了,自觉着是个百分百分的成熟女性,而且,还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摩登新女性。她在心里给自己打分,觉得一百分满分的话,自己能打一百零一分,也只有像自己这样的优秀女性,才配得上堪称人中龙凤的表哥。    她从小就喜欢表哥,只可惜表哥当初让个贱女人迷了心智,总算老天有眼,贱女人死了。何慧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席凤庭,看出了满心满眼的爱意和占有欲。    席凤庭吃得很快,开席半个多小时后,他把碗筷一放,“凤珍、慧颐,你们慢慢吃,大哥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言毕,他站起身,跟父母打招呼,“爸、妈,我先回去了。”  席老爷沉下了脸,“妹妹们大老远的从国外回来,不能多呆一会儿。”  席太太赶忙和稀泥,“凤庭他不是工作忙嘛,”说着,她给席凤庭使了个眼色,“去吧。都是自家人,以后有得是时间聊。”  席凤庭走了。    席老爷的脸还沉着,席太太只当没看见,满脸堆笑,不住地给女儿和外甥女夹菜,“吃菜吃菜,这个好吃,多吃点……”  女儿家心思细密,席凤珍和何慧颐都看出了席老爷的不对劲。  “爸,你和大哥闹别扭了?”席凤珍吃了个大虾圆子。  席老爷冷笑一声,“他翅膀硬了,我哪管得了他呀。”  席凤珍和何慧颐对视一眼,又问席太太,“妈,到底怎么了?”  席太太叹了口气,没说话。  席凤珍急了,看了看席老爷,又看了看席太太,“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