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冲喜(1 / 2)欲买桂花同载酒首页

秋八月,本该是惠风和畅的好天。

奈何天公不作美,接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雨。

村口那棵桂花树才冒出些嫩黄小苞,夹在浓绿树叶间还未沁出袭人香味,便在疾风骤雨中零落成泥。

南马村并不大,仅二十来户人家。

大雨绵延滂沱,将村里的黄土小路连成一片汪洋,村人屋舍零星散布其中,宛如一座座孤岛。

快到中秋,村头村尾家家户户却都门户紧闭,并无一丝半点喜气。

实在是今年收成太差,颗粒未收,食不果腹,又连日大雨,何谈中秋团圆。

村尾一处破落人家。

老枣树、矮篱笆,屋前的小菜圃已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

年仅十二的阿桂咬着唇瓣,一动不动跪在檐下,雨水打得半边身子都湿透了,终于等到屋里人出来。

妇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半旧皂色粗布长裙,抱着铜盆,居高临下地看着发梢都在滴水的阿桂。

这是阿桂的二婶许升香,高颧骨,吊梢眼,生得一副刻薄的相貌。

她盯着阿桂发白的小脸,气不打一出来,嗓音尖锐地斥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丧门星!我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又给你找了这么好的人家!就是让你这么孝敬我的吗?明天就要嫁人了,你现在摆这副死样子给谁看呢?!”

若不是念及阿桂明日出嫁,怕她身上添了伤口要被那个破落秀才“退货”,许升香恨不得拿竹篾抽她一顿。

阿桂仰起头,雨水顺着下巴尖儿淌下。

细瘦指尖攥住许升香的裙角,嗓音涩哑,“二婶,求求你,不要把我卖掉……”

许升香一脚踢开她,力道不重。

但阿桂在雨中跪了许久,哪里受得住她这一脚,直直栽了下去。

……

阿桂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柴房里,手脚俱被绑住,身后的柴火硌得后背生疼。

身上湿透了的衣裳倒是被换掉了,但随便糊了一层柴房墙壁根本无法挡住外头的斜风冷雨,吹得她牙关直颤。

屋檐上的雨水声淅淅沥沥,这雨,好像没个停歇的时候。

阿桂听着雨声,唇抿成一条线,下颌绷得紧紧的,眼睛盯着柴房的门,半晌没动。

直到柴房的门口有了动静,“吱呀”一声,二叔端着一碗冒热气的稀粥走了进来。

二叔一双眼皮总是往下耷拉着,不敢拿正眼瞧人。

他长相懦弱,性子也是如此。

看到阿桂弱小无助地倚在柴火堆上,他垂下愧疚心虚的眼,搅动着碗里的几粒黄小米,”阿桂,饿了吧?喝点粥暖暖身子。“

他舀了一勺稀粥递到阿桂嘴边,这粥熬得极稀,几乎就是水。

大概是许升香想着明日阿桂便要出嫁,不愿再浪费家里的粮食在她身上。

阿桂不想死。

她抿了抿快要干裂的唇,喝了一口稀粥,润了嗓子,冰冷的身躯稍稍暖了暖。

她重新鼓起力气,低低哀求道:“二叔,我才十二……我不想嫁人……”

二叔的手颤了颤,眼垂得更低,又舀了一勺稀粥递到阿桂嘴边,语气无奈又自责,“阿桂,是二叔没用,挣不来银子,可你妹妹病成那样,你瞧着也是不忍心的吧……”

二叔口中的“妹妹”,是阿桂的堂妹,也是二叔唯一的女儿小花,今年十岁,自小被二叔和二婶视若眼珠子般宝贝着。

可前不久,阿花染了恶疾。

家中积蓄本就无多,一来二去,钱财耗尽,也未将她的病治好。

正巧隔壁村有位缠绵病榻的破落秀才想要续弦冲喜,聘礼给的不薄。

许升香擅自做了决定,将阿桂的生辰八字送了过去。

聘书下了,日子选定了,若不是今早阿桂碰上邻村过来的媒婆说漏了嘴,知晓她明日便要出嫁。

只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阿桂鸦睫轻颤,闭上眸子,眼角滑落两滴清泪,声音极低地颤抖着。

“所以叔叔二婶便要用我,去换小花的命?”

二叔被她这样一问,愧疚地别开眼,讪讪地回道:“阿桂,都怪二叔太窝囊……但你莫怕,二叔已经打听过,那秀才已是药石无医,命不久矣,这续弦冲喜算是最后的法子。“

阿桂闭着眼,下颌微微抬着,指尖紧紧攥着灰扑扑的裙角。

二叔还在继续劝她,“那秀才缠绵病榻数年,对你做不了什么。你嫁过去之后,仍像每日在家一般,只需喂猪劈柴做饭便是。我和你二婶养了你这些年,这养育之恩暂且不说。小花是你帮忙带大的,你难道忍心看着她病死么?”

外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和二叔说的这些话一道,像是冰冷地浇在了阿桂心上。

她疲倦地蜷了蜷身子,睁开眼,咬着唇说道:“二叔,我省得了……我嫁。”

二叔听她终于答应,垂着眼露出一个敦厚老实的笑容,“你从小就听话,二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来,快喝粥吧,凉了就不好了。”

他又舀起一勺稀粥,递到阿桂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