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很久,莫箐轻眨双眸,悠悠醒来,心绪紊乱如石投无底之洞,伸手轻抚汗濡的鬓角,心中暗暗忖道:如今是何时了? 定神再环顾四周:看看这古色生香的屋子与摆设,是了,自己不是在医院。 身子盖着两叠绸被,许是身子抱恙的干系便觉很是厚重与闷热,掀开被子挣扎着想要起来,只是头昏昏沉沉,整个人软得跟棉花糖似的,嘴唇干裂,很想喝水,抬手想再拭鬓角的微汗,余光瞥见这纤细且软白的手,她忆起来了。 此时,门吱呀地被推开,有人端着汤药进来了。 莫菁抬起目光看向来人,眼前这位少年公子不过十一二,唇似枫红,鼻若悬梁,那双好看的眼睛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深邃与沉稳,身着黑缎锦袖窄袍,腰束绶带,即使正处志学之年,却衬出一番英姿绰约的贵族之气。 少年坐了下来,把药小心翼翼地送到莫菁唇边,语气温和清朗:“阿素!别小孩子气,阿爹送我们离府是为我们好,如今帝君已薨,政权交替,朝臣后宫勾结,都想趁机扩大自己的势力,帝都正值波诡云谲。远离这场风雨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莫菁边喝边点头,只觉得头痛欲裂,浑浑不知今夕何夕。 少年微笑抱着她,爱怜地抚着她的发:“四哥会永远陪着你的。” 待莫菁喝完药,少年为她掖好被子,待莫菁睡下后,他便端着空碗开门出去了。 等脚步声渐行渐远,假寐的莫菁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独自一人看着素白的床帐发呆。 过了许久,莫菁终于觉得自己脑袋清明了些。 彦稽皇朝,莫听素,本朝太尉莫烨年的六女。 而属于莫菁的时代已经不复存在。按照这里的时间算,似乎已经是五天以前的事了。 属于现代的华灯照明似乎已经离莫菁很远了。那大城市生活并不会因为夜色的深邃而停止喧嚣,依旧的灯红酒绿,依旧的灯光迷离。 其实很多人都是在这繁华中默默无闻,顽强打拼的蝼蚁,而莫菁也是属于其中一只蝼蚁。 跟很多人一样,莫菁在一所不上流又不下流的大学就读。每天重复着上学,放学,上班的半工半读式大学生活。她的家不在W市,只在外面租了个简陋的单间,一个人住。这对于从小就很独立的莫菁来说并没什么。 小的时候,莫菁的父母忙,没时间照顾她,便一直让她读寄宿制的学校。到了高中,父母便离了婚,两人为了莫菁的抚养权给谁的问题每天争得不可开交,也无暇去管她在学校的生活。 等到年长些,已然能独立生活的莫菁听到他俩离婚的消息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们的感情很久以前就处于崩溃边缘,父亲在外早就有了一个家,之前是因为一向要强的母亲不肯承认自己婚姻的失败,所以不肯离婚。 可是前几年母亲也找到了一个她想与之组建一个家的人,于是莫菁的父母在一次长谈后,双方和平离婚。可离婚后。莫菁的归属又成了一个问题。父亲那边,他温柔的妻子早就为他生了孩子,莫菁的存在无疑会令他们之间的温馨和谐产生裂痕,父亲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母亲那边,她的丈夫也是为了跟她在一起而离了婚的,因而那男人的父母对母亲本就没啥好感,如果莫菁跟着母亲,只能令他们的关系更加恶化!于是,莫菁就像个充气皮球一样被他们踢来踢去。 为了逃避父母这场大战的风雨,当时的莫菁高考报考志愿时毫不犹豫地报了远离当地的W市,选择了自己生活。她在想,如果到最后跟谁生活都不是一个好结局的话,还不如自己生活。毕竟,那时自己已经成年,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 当然,莫菁的父母是不在意的,只要既不影响他们的生活又能尽到养育莫菁的责任,无论怎样都可以。 来到W市,除了初时的陌生感让莫菁倍感孤单外,其他一切都还好。莫菁从小便个性独立,适应环境的能力也是极强,不多时她便能慢慢融入这个城市之中。 一年后,自小照顾莫菁的奶奶也去世了。之后莫菁每年会轮流去父母家里过年,其余时间便很少再回去本市,暑假通常都是选择留在w市打工一直到开学。即使是寒假,她也等到学校断了粮,离过年没几天了,才动身回去。 莫菁从现代穿越来这里的那个晚上,是除夕夜。 按照惯例,她今年应该是轮到去母亲家过年的。几年前,母亲冒着高龄产子的危险为自己的丈夫生下一个女孩,莫菁得知时也是在孩子出生后的第二年,那年是莫菁第一次去母亲家过年,女孩那时已经两岁多,圆圆的脸蛋,黑溜溜的眼珠,刹是可爱。 那日,莫菁连夜坐着火车回到本市,转坐公交,却不料在路上因连续几天的大雨发生交通意外,车上的人连着车都翻到了桥下暴涨的河流…… 莫谨,也就是刚刚那位少年,是莫听素的亲哥哥,排第四。他们的娘是那当朝太尉莫晔年的第四个老婆,如今莫氏家主的四夫人,名为晚琉光。 晚琉光虽然长得漂亮,但当年,与莫烨年结为秦晋,也只是由莫晚两氏宗族一手促成的政治婚姻,这就导致了婚后的晚琉光一直不太受宠,也就间接导致了他俩兄妹不太受宠。 莫箐第一次醒来时,曾见过晚琉光一面,她的相貌犹胜西子,即使身份低了一截,光华却也该掩盖不了。那显着倔强的漂亮眉眼,照莫箐看来,这要放在现代言情小说或电视剧里,完全是当女主的料。 那么,既是女主便要有当女主的不平凡性子,总该和普通人不一样。 比如说,要活得潇洒,从不接受盲婚哑嫁。当年晚琉光成亲,会趁着新婚之际,众人疏于防范,一掌打晕几个人,逃婚去。自然,这种猜测是不真实的,因为如果晚琉光当真逃了,还哪来的莫听素和莫谨啊。不过也不排除,她当时有逃,可惜被抓回来了。但根据知情人士透露,那时晚琉光完全属于盲婚哑嫁,而且欢欢喜喜送轿子,欢欢喜喜进洞房。 听闻晚琉光小时候曾跟在自己的三哥身后舞刀弄枪,那想来脾气也应该是受不了半点委屈的,再不济,也会在别人欺辱了自己的时候潇洒地拿着自己嫁时带上的佩剑一刀刺了那人。不过无论如何,莫箐所猜的结果都是错的。 嫁人后的晚琉光没有如所谓的女主的套路发展,而是真的跟一般妇道人家一样,与n个女子伺候着一夫,不久后,也不知道是怎的,晚琉光的丈夫,莫晔年看上了晚琉光身边的婢女无银,在这里,莫氏家主的第五位夫人由此诞生。 晚琉光嫁去的第二年生了莫谨,第五年生了莫听素,而后这位无银夫人也生得一子,与莫听素同岁,只差了五个月,莫听素为六小姐,他便是七公子。此后晚琉光身子一直虚弱,常年卧病后又以养病为名自请搬到了太尉府的偏院。 其实,莫菁觉得练武之人哪有这么容易就弱不禁风?想来,也是晚琉光故意弄坏自己的身子,不愿争宠;又或者被人所害伤了身子,趁势退出了这大宅院的内斗,也不知是贪一时安稳还是怎样。 晚琉光这一生,用句现实的话来说就是,活得真是窝囊,放在现代宫斗剧中就是属于楚楚生怜却偏偏不懂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人,最后活生生也就做了别人踏脚石。 莫说她在莫府中地位不高,处处受气。再加上莫晔年那一大堆的老婆个个都是善妒的主儿,平时我看你不顺眼,你看我不顺眼。抓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大做文章,可莫谨的娘在别人看来又是个生性柔弱的人,基本上属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型的。他们的日子自是不好过的。 在还没穿越以前,那还不是莫菁的莫听素好歹也是千金小姐一枚,从小娇生惯养的,脾气也心高气傲。之前,自晚琉光搬到莫府别居后彻底失势,府中人落井下石,常为难他们母子三人,莫听素本就愤懑难消,只是碍于不想自己的娘难做便忍气吞声了。 前段时间,晚琉光又是重病了,刚巧莫晔年不在府中,且说那时就算莫晔年在府中他们的日子也不见得有多舒坦,如今那莫晔年出了府,晚琉光母子三人便也就到了无人问津,凡事自给自足的地步。 那日晚琉光顽疾病发,她吩咐莫瑾不可到正院传大夫,免得多生事端,这病躺躺就好。 原来的莫听素是个孝女,看不得自家的娘受罪,自是伤心,也不管自己娘的训言,跑到正院求人请大夫,可府中那些劳什子冷嘲热讽的同时还出言侮辱晚琉光。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莫听素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一气之下把其中一个姬妾的脸划伤了。 这事被闹大了,也就被某些好事者添油加醋地戳到莫听素那太尉爹爹那儿。莫听素本就对这跟她感情冷淡的爹不存好感,加上她娘平时住在偏院,逢年过节了那名义上的亲爹也不来关心一下,赌了一口气也不肯解释。换作平时,闹也就让它闹吧!莫晔年训斥两句也就不理了。 可不久前,年仅八岁的幼帝登位,彦稽朝自晏稷帝十七年起便一直存在着外戚干权,皇权受制,皇室势力薄弱的现象,而这现象随着晏稷帝君的仙逝而日益加剧,朝中以班晨太后为首的东宫党和四大家族中稍有势力的朝臣都想趁机笼络权势,或者除去敌对势力。那莫晔年作为太尉当然也被牵连其中。也因着这事儿,这位太尉爹爹本就寝食难安,时时刻刻想着如何能在朝中占一席之地,独善其身。无暇顾及府中那些鸡毛蒜皮,你争我斗的小事之余也被这些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的家事给闹烦了,一气之下以给四夫人养病为由就顺手把晚琉光三母子寄放在虚南寺中。 虚南寺并非什么好地方,路途偏远,香火冷落。 那时的莫听素虽常年生活在偏院,但名义上好歹是个太尉千金,过惯娇贵生活,如今又哪里肯到那么冷寂荒凉的地方?于是坚决不肯走。结果被送行的队伍强行拉去虚南寺的途中,与她老哥闹别扭一个不小心掉到河里去,捞上来就成了莫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