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求太后为我们苦命的娘儿俩作主,救勇儿一命吧!”
江氏膝行上前一把抱住太后的腿,哭得声噎气短一旁的元勇趴在软架上,是叫人抬进来的,俨然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太后惊得颜色大变,旁边的宫女赶忙上前搀江氏起来:“夫人不要如此,有什么委屈好好儿同娘娘说,看惊了凤驾。”
江氏赶忙胡乱拭了把泪,“妾妇该死!”
太后已然站起身走到元勇旁边,命人揭开了他身上搭的薄布,见那裤子上血迹斑斑惨不忍睹,不由得掩面失声了好一阵,勃然大怒道:“二嫂,是谁把勇儿打成这样?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这也怨不得旁人,谁让这苦命孩子他爹死得早呢!”江氏一边拿手帕擦眼角一边偷觑太后神色:“咱们元家世代书香,若是他爹还在,勇儿也能斯斯文文念书,太太平平谋个一官半职可偏生命苦。妾是无主的人,勇儿他大伯叫他去参军,我们娘儿俩哪敢说个不字……”
太后听她又把陈芝麻烂谷子的老黄历翻出来念叨,已有些不耐烦:“大哥是为勇儿好,也是为元氏将来计,你不懂朝廷大事就别老觉得勇儿吃亏。他进了羽林军,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一时受苦算得什么?你也甭说了,这次想是勇儿淘气,才受了上官责罚?”
虽则太后护短,到底不糊涂。元勇的身份羽林军里没人不知道,无缘无故谁敢为难他?自己的侄儿自己清楚,外戚子弟又是世家公子,难免骄傲些。只是到底是谁敢这么大剌剌地下她元氏的面子,难不成背后是皇帝……
太后正暗自猜疑,江氏又哭开了:“娘娘的话,妾不敢驳。可一个多月的罪勇儿都受了,连命也不顾惜了,就为上阵杀敌报效国家,哪里就敢得罪上官?实在是那姓沈的有意为难,不给勇儿活路啊!”
她说的没头没尾,太后听得眉头大皱,转过脸看向元勇:“勇儿,你娘讲不明白,你说。”
元勇遂从章耀撺掇皇帝剿匪说起,又说沈华仗着皇帝宠爱,如何作威作福把羽林军不当人地折腾,自己心怀家族重负如何忍气吞声地坚持了月余,最后沈华又是如何找借口把自己打成了重伤。
元太后听完,已是气得脸色煞白,却仍抓着扶手克制住微微发抖的身子,慢条斯理地问道:“元家并不曾得罪过沈家,沈华纵然要立威,却又为何定要抓住勇儿不放?”
“姑母不闻朝堂事,怕是还不知道。章丞相如今一出接一出,又要兴武举,又要整顿北府,还直接定了今年恩科的考题,笼络士子,野心不可估量。他在朝堂上处处压制大伯父,风向可就慢慢变了。咱们元家,如今是人家案板上的一块肉,谁都想咬一口好去给新主子邀功啊。”
太后眯了眼睛:“那么,皇帝呢?皇帝就依着章瀚辰?”
元勇努着嘴:“章丞相平北有功,又是托孤之臣,圣上……可不就百依百顺了嘛。”
太后默坐良久,忽然握住脸流下泪来:“这都是先帝起的头!临终前怎的就不托付给大哥?不信自家人,反信外人,真真老悖晦了!如今可怎么好,这万一出个操、懿之辈,叫哀家怎么去见列祖列宗!”
江氏好容易寻着个话缝,赶忙上前劝道:“娘娘千万别伤感。幸而如今咱家还有娘娘不是?皇上虽不是娘娘生的,那也是娘娘看顾大的。孝大于天,做母亲的说句话,皇上也不能不听。”
太后有些踌躇:“话虽如此,我总不好同皇帝争竞,也没有干政的道理。”
“太后娘娘,您又何必去搅合那些国家大事?但在宫内,区区一个羽林监,难不成您还处置不得么?”
“这……”
“想想勇儿吧。勇儿可是咱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他们连勇儿都敢摆布,这如今还不给点教训,以后还有元家站的地儿么?”
太后的眼神渐渐冷了。“来人,传沈华!”
沈华正在操训羽林军,一听到太后宣召,便心知不好。
“公公稍候,束甲见凤驾恐失体统,且容我更衣。”
腾威见他神情凝肃,问道:“大人,太后向来不过问羽林军的事,今天怎么突然找你?”
沈华脑子飞速转动,看了一眼等在外头的太监,拉过腾威压低声音道:“你现在就悄悄出城,快马加鞭往西山赶,去见主上,就说我见罪于太后,恐有性命之忧,请陛下裁夺。”
腾威大惊失色:“什么?大人如何得罪太后了?!”
“事急不能细说。照我说的做。”
“这……这从京城到西山,一去一来怎么也得一日,来得及吗?”腾威脑门上冒了汗。
“我尽力与太后周旋便是。想来……”沈华心中也是万分没底:“想来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太后应该不至于立刻杀我。”
“大人!”
“去吧。”
门外太监已有些不耐烦了:“沈侍中,还没好呢?叫太后娘娘等久了可不恭敬呐。”
沈华向腾威使了个眼色,整整衣冠走出房门。
然而事情的发展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一进长乐宫,看到血淋淋瘫在地上的元勇,沈华的心就凉了一半。
“沈华,你可识得此人么?”沈华行了礼,太后也不叫起,冷冷地问道。
“认得。元勇是臣所辖羽林军之一员。”沈华平静地答完,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亦是太后之侄。”
“你不必夹枪带棒。元勇是哀家侄儿不错,但若哀家只想偏袒他,便根本不需叫你来对质了。”太后冷笑道:“一道旨意传下去赐死,你还敢问句为什么不成?”
沈华克制住胸口的翻涌,平心静气地答道:“是,太后明察。太后想问臣什么,臣定然如实作答。”
“元勇状告你无故滥施刑罚于他,可有此事?”
“没有。”沈华觉得多看元勇一眼都恶心,索性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地答道:“臣从来没有对他动过刑。”
元勇立刻叫起撞天屈:“太后您瞧他这话!不是他动刑,臣难不成自己给自己动刑?!沈大人,你怎么一见太后就脓包了?之前对付我那硬气呢?敢做不敢当啊?”
“臣的确没有对元勇动过刑,但以元勇的所作所为,羽林军也确实容他不得了!”沈华仍是半垂着头,话说得却坚决果断。
太后勃然大怒:“你倒说说看,元勇做了什么让你容不得的事?”
沈华忽然语塞。元勇对他做的那些,是他无论如何无法启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