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逢梅雨之季,杏李成熟之时,正是寒歇的生辰。自寒歇投入奸党后便与他恩断义绝的冷授羽遣人送来一封书信,说愿在今日暂搁恩怨,设宴降凤楼与他重叙昔年旧谊,望他务必亲身前来。
与书信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枚装在锦盒里的饱满成熟的应季李子。
接到信的寒歇,望着盒中的李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终,别人口中多疑狠毒的奸佞不带任何随从,只身赴宴。
降凤台上,还没有两年后那般深沉诡谲的俊美男人面对昔日最亲近之人,不自觉握住那双修长如
玉的手,眸光波动,道:“信雾,你当真愿摒弃前尘,与我重修旧好?”
那一年的冷授羽甫出仕便名动皇城,世家大族养出来贵气配上那一身骄矜傲骨,冷艳矜贵,旁人见之无不忘俗。
冷授羽沉默了一刻,道:“你我昔日旧好早已在鸣花亭中断绝。”
寒歇闻言,脸色暗了暗,“既然你我昔日旧好已在鸣花亭中断绝,信雾今日设宴相邀,又是为何。”
“.......今日是你生辰,你我从前旧谊,只在这一日。”说罢,动手为他满上一杯酒。
寒歇落寞道:“也罢,你我如今的身份,的确不应该再存旧谊。如今能得一日,亦好。”拾起冷授羽为他倒的酒,在将要喝下时,突然停住,说:“信雾,这一本酒,你真的希望我喝下去吗?”
冷授羽没有说话。
寒歇低笑一声,一饮而尽。
他喝完酒后,顿时杀机四起,从外面冲进来数十个黑衣人,手拿冷剑,将他围在其中。
方才喝下去的酒,有毒。
寒歇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变故,抬手缓缓擦去唇边的鲜血,目光在对上一旁的人时,露出极失望的神色,“信雾,你果然要在今日杀我。”
冷授羽手握风刃,面无表情道:“你既然猜到宴中有诈,为何还要只身前来。”
寒歇苦笑道:“因为今日是我生辰,我希望信雾你能在我身边。”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冷授羽心头一震,握长刃的手抖了抖。
那一场宴上,冷授羽足足安排了数十个高手,又提前在酒中下毒,是下定了决心诛杀。
令冷授羽没有想到的是,寒歇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身邪功,丝毫不受剧毒影响,提前安排好的杀手尽数死于他掌下。
最后是冷授羽拼得一命,以伤换伤,才刺中他胸膛一剑。
世人只知寒歇在冷授羽设下的这场困杀中身中重伤,却没有人知道,那一场宴上即便寒歇身受重伤,冷授羽也落了下风。
冷授羽厮杀的气空力尽,唇角流出殷红的血迹,半跪在地。他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夺来的锋芒寒冷的剑。
握剑的人,胸前蓝衣尽是血染。
即便性命握与他人手中,凤凰又怎能低头,冷授羽冷声道:“今日是我武不如人,你动手吧。”
寒歇满目阴沉,望着不惜搏命也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手中的剑更近了一寸。
最终仍是没有刺下去。
“你说得对,你我之间情谊早已在鸣花亭中断绝。我本不该痴心妄想。”
他那双满是鲜血的手从怀中颤抖的取出一样东西,握着它沉默半响,终究是垂下了剑。
“信雾哥哥,我只对你心软这一次。”
剑“砰”地一声被人扔在地上,还有一颗饱满的果子在地上翻滚。
冷授羽恍惚地捡起月光下从锦盒中滚落的李子,耳边仿佛又传来那一声似悲似伤的“信雾哥哥”。
“冷大人您真的没事,您的脸色很难看。”一旁黑衣人关切道。见他沉默,手中紧握一枚地上捡起的李子,目光遥望着前方被箭簇插满的房间,以为他是担心屋内的情况,及时道:“冷大人不必担心,屋内足足射了一千五百支箭,就算是只苍蝇,也难逃升天。那寒歇必死无疑!”
冷授羽身形猛地一晃。
收回遥望的视线,冷授羽一言不发,撑持被冷汗濡湿的身体,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满月挂在天穹。
但见一人,遥立高瓦,足尖落在降凤台台尖玉瓦之上,披一身月色玄衣墨发,高处不胜寒,云雾在脚下缠绕,一直面无表情地注视下方所发生的的一切,俊美的容颜在银霜月色中显得异常冰冷。
不是寒歇又是何人。
下方万箭齐发,箭势如雨不歇。在这般猛烈的攻势之下,屋内人就算武功再高,也插翅难逃,只有死路一条。
谁也不知道寒歇究竟是如何不声不响逃出升天。
见下方冷授羽在万千飞箭中转身离开,料是认定他已死,似是连多看一眼都嫌多余,只留给人一道冷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