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宋大管家的福,霜儿是三等丫鬟,按规矩,既然到了大少爷的院子里伺候,有等级的丫鬟是可以住到佳木居里的。霜儿求了落玉,请她安排与悦儿一个屋,落玉平时最好说话,见悦儿住在芙蕖院经常跑来跑去也不方便,便允了她,安排她和悦儿住在佳木居的东耳房,两人间,家具齐全,又大又宽敞,终于脱离了大通铺,把她和悦儿欢喜坏了。 “……大少爷的大恩大德,奴婢日后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大少爷……”霜儿跪在大少爷面前,腰挺得笔直,说的正经严肃,慷慨激昂,好似在做演讲一般,众人听得嘴角抽搐。 “得了得了,”大少爷挥手制止她,只感觉头一阵嗡嗡的响,他喜清静,为人也比较冷清,他院里的丫头都是这个款的。落玉落蕊两个大丫头都由他亲自教了琴棋书画,悦儿自幼便是大家闺秀不说,其他的丫头也都教授过诗书礼仪,走出来清一色的端庄典雅仙女模样。偏来了个霜儿,叽叽喳喳,大惊小怪,一早就听到她的声音。 “落玉,你安排她做些事吧,不用在跟前伺候了。”大少爷只想赶紧把她打发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嗳。”霜儿答应一声,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完全听不出他话里的嫌弃,高高兴兴的随落玉出去了。 落玉带她在佳木居的各处转一圈,让她熟悉环境。佳木居分三进,前面是倒座房,两间用来做库房,其他的房屋给丫头居住。往后是垂花门,过了垂花门迎面是大少爷住的五间正房,中间是一个大院子,院里种了许多参天大树,树冠修的很高,夏季浓荫匝地,树下又摆了石桌椅,纳凉时可以在这里下棋喝茶。 正房的中间那间设置为会客厅,厅的正墙上挂着一幅大气的松石图,下头摆着一张精致的花梨木桌,两旁是同木材扶手椅,东西两边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幅小品画。下头两排低矮的半圆形多宝阁架子,架子上摆设了一些花瓶、玉石盆景之类的。地上铺着青石板,正中铺着素色短绒地毯。大少爷的卧房在会客厅西边,书房设在卧房旁边,这两处都有专人伺候,就没带霜儿参观。西边还有两间耳房,大少爷爱洁,一间单独辟为净室,一间存放衣物,屋中设熏笼,为衣物鞋袜熏香。 因着长兴侯经常在府里吃饭,所以东次间设为了餐厅,正中摆着楠木方桌和四把椅子。大少爷还未成亲,这个大院子就住他一个正经主子,所以东梢间和两排厢房都空着,只叫小丫头隔几天打扫一次,开窗透气。霜儿和悦儿所住的东耳房原来是茶水间,后来茶水房移到西南角的耳房,这间房便空出来了。东耳房的旁边是一个穿堂,从穿堂往后去是个小小的花园,花圃里种了一些茶花之类的植物。后罩房是后来建的,用来存放一些杂物。 了解了佳木居的布局,落玉又介绍她认识院里伺候的丫鬟,给她安排工作:“你便给大少爷收拢衣物吧,平日少爷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衣房,洗好的衣物拿回来检查了再交给落蕊,安排裁缝铺子做大少爷一年四季的新衣裳,旧衣帽处理,鞋袜更换,冬衣翻晒,还有盯着针线房赶制香囊挂件帕子等。” 霜儿听得一愣一愣,原来在二夫人的芙蕖院的时候,感觉清闲的很,管事娘子如果派了事做,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反正吃大锅饭,大家都那样,做完了就坐在一起聊天做针线,她以为丫头都这样的,没想到在这有这么多事,十几个丫鬟伺候一个少爷,居然还能分到这么多事。 落玉见她神情呆滞,双眼转着蚊香圈,笑道:“这些事情等你上手了便容易得很,事也不多,你学着慢慢来。” 霜儿点点头,万事开头难,第一难便是找落蕊熟悉业务。落蕊管着大少爷的衣物,霜儿算是她的助理,平日不需要近身伺候大少爷,简单的说便是外面进来的衣物由她交给落蕊收起来,落蕊拿来的衣物由她拿出去洗或销毁,做新衣服的时候由她监工。 霜儿去找落蕊,落蕊为人十分冷清,一贯的爱搭不理,也不安排她事情,有事就叫外面的小丫头。霜儿只得跟在她身后跑来跑去,也不管她烦不烦,每天贴身跟着,睁着一双无辜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她,见她叫小丫鬟做事她也不搭把手,过了几天,落蕊终于败下阵来,渐渐交待一些事情给她。 这日霜儿用托盘装了大少爷的衣服,与悦儿并排走在小花园的石子路上,正说笑着,长兴候不知从哪冒出来,躲在身后拍了两人的肩一下,把两人吓了一跳。 悦儿一贯冷脸,屈膝给他行礼,叫了声“侯爷”,霜儿也有样学样,如今行礼问安这些她都学会了,只是做的不如悦儿她们一般优雅。 长兴候看看两人,摇头道:“这孙子固好没意思,把好好的丫头都教成一个模样。你们说,院子里死气沉沉的有意思吗?”子固是大少爷的字。 霜儿侧头看悦儿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低头看脚尖,任长兴侯说什么她也不搭话。霜儿又偷偷撩起眼皮去看长兴候,见长兴候正一脸玩味的看她。 霜儿低声道:“侯爷说的有道理。” 长兴候笑道:“你倒是告诉我,那孙和尚是怎么□□你的,前几天还见你是鲜活的,今天怎么就跟她们一样变成咸鱼了?” 霜儿回答道:“府里吃得饱穿的暖,没有讨厌的人,奴婢感激不尽,只想好好做事,报答大少爷。” 长兴候哈哈大笑,道:“既然你们佳木居这么和谐,那本侯去喝杯茶吧,上次没喝到你泡的茶,这次补上。” 霜儿忙摆手道:“奴婢不会泡茶,只会烧水,你让悦儿给你泡吧。” 长兴候看向悦儿,问:“上次你把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怎么她说不会泡茶?” 悦儿无法回答,支支吾吾道:“因为……那是……”边说边看霜儿。 霜儿抢着答:“那是我小时候,小时候茶泡的特别好,大家都夸我是神童。谁知道长大了以后,这手就不知道怎么的泡不好茶,做雕刻倒是好使了。”说着向悦儿使个眼色。 悦儿点头,心虚的嗯嗯两声算是回答。 长兴候连连摇头,“好你个悦儿,我当你是老实的,原来也被这丫头带坏了。” 悦儿脸涨的通红,低着头不敢看他。霜儿看看长兴侯,又看看悦儿,心道这是两人在打情骂俏呢,还是悦儿真的因撒了谎而脸红?若是前者,我需不需要先闪呢?后者,那悦儿也太太太纯情了吧? 长兴侯见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一脸奸猾的模样,笑道:“你看人家悦儿,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这才是你家大少爷喜欢的丫头,哪像你,满脑子的坏主意,小心哪天就被他赶出佳木居去。” 霜儿装出一副假笑脸冲他嘿嘿嘿,道:“侯爷,你刚刚还说她们都像咸鱼呢,这会又是大家闺秀啦,难道是咸鱼翻身啦?” “你……”长兴侯被怼的无话可说,甩了袖子往佳木居去。 两人跟在长兴侯身后回到佳木居,霜儿向长兴侯行礼退下,她把衣服送到落蕊手里,等着她打开佳一检查,确认无皱褶没损坏后才离开,通常落蕊还需给衣服熏香,大少爷不喜浓烈的气味,所以一般熏一点檀香或者松木香。出来时见长兴候背手站在树下,一脸生气的样子,而悦儿正在廊下给大少爷煮茶,其他的丫头都站的远远的,气氛十分怪异。 霜儿偷偷拉了院里的小丫头来问这是怎么了。 小丫头道:“长兴侯爷说悦儿姐姐骗了他,让悦儿姐姐唱个小曲道歉。” “悦儿姐姐会唱曲?” 小丫头点点头,凑近霜儿低声道:“悦儿姐姐是南方人,采莲小曲唱的可好听了,有次大少爷不高兴,悦儿姐姐就唱了一曲。侯爷知道了,怎么哄悦儿姐姐都不唱,所以侯爷生气了。” 霜儿顿悟,心说这别扭闹的。眼见气氛越来越僵,大少爷喝了一杯茶,不愿掺合他俩置气,起身进屋去了。悦儿也是个心高气傲的,默默地收着茶具,也不理长兴侯。 霜儿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走到长兴候身边,哈腰点头一脸谄媚道:“侯爷,您站在外边热不热?要不去屋里坐会,里面有冰,凉爽的很。” 长兴候扫她一眼,冷声道:“没眼色的丫头,没看到侯爷我在生气吗?” 霜儿用手给他扇风,献殷勤道:“看到了,还以为侯爷嫌天气热生气呢。侯爷,您为什么生气?说出来让奴婢帮您气一气,是不是悦儿泡的不好喝?” 长兴候鼻孔里“哼”一声。 “是不是茶叶不好?” 长兴候瞪她一眼:“不是!”推开她扇风的手道:“你烦不烦?” 霜儿换到另一边给他扇,边扇边问:“那是水不好?” 长兴候耐心告罄,咬牙切齿道:“是是是,你给本侯站一边去!别来烦本侯。” 霜儿以拳击掌,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水不好,奴婢知道了。”说完转身往外跑。 长兴候指着她的背影问:“她这是去哪?” 一院子的丫头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