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回想起方才风吹过来透过车帘一角瞥见苏宴的侧脸,咬唇提着书袋回去了。 “相爷,奴才觉得刚刚那顾小姐兴许是真的有事找你,不然她也犯不着在大街上堵在这马车前啊!”砚九一边扯动手里的缰绳,一边说道。 “那又如何?” 砚九没想到自己满心期待竟然等来的是这样一个答案。不禁在心里嘀咕他们相爷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这时候,车厢里传来男人浅淡的声音,“你没发现你对她太上心了吗?第二次了。” 砚九叹了口气,他哪里敢对顾小姐上心?他只是对出现在相爷身边的姑娘上心而已。 ******* 两日后,这一天顾昭起得格外早。因为是腊月二十八,宫中按照惯例举办宫宴,五品以上官员都要携其家眷入宫。她得打扮好看点,毕竟今天苏宴也会在。 酉时。 国公府老夫人与姜佩茹,顾昭三人依次上了四匹骏马拉着的朱漆玄顶的马车,顾勋与顾瑜则骑着高头大马跟在马车边上。 “昭儿,待会儿到宫里你可别到处乱走,就跟在我和祖母身边知道吗?”姜佩茹还是放心不下女儿,再三嘱咐道。毕竟宫中不比外面,人多眼杂,万一出个什么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顾昭点点头,“女儿知道了。届时女儿一定跟在娘亲祖母身边寸步不离。” 姜佩茹被她这么一本正经地保证给逗笑了,伸出葱白的食指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 顾昭本还欲再说些什么,马车却在这时停下了,直到她爹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的马车只能停在这里了,参加宫宴的人太多,前面的路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她们只能下来。顾昭撩开窗帘,舒了口气,所幸这里离西华门也不远了,不然她真担心祖母的身子。 一到西华门,顾勋父子俩就和三个女人分开了,他们要去前朝参见皇上,而她们该去后宫拜见皇后。 待顾勋父子俩走后没多久,就有几个小太监担着软轿走到了她们面前,边上还跟着个着秋香色宫装的宫女,她朝三人盈盈行了一礼,方说明来意:“皇后娘娘特命奴婢前来迎接老夫人,还请老夫人上轿。至于夫人与小姐……”她面上有些为难之色,显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反倒是姜佩茹笑着接了话:“臣妇和小女随后就来。”她可不敢对这有什么异议。老夫人年岁已高,又是皇后嫡亲的母亲,皇后此举也不过是一片孝心罢了,若真是给她和昭儿也安排了软轿,那她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那宫女显然也是个没经过什么事儿的,大抵是运气好入了嬷嬷的眼,当下便松了口气,又再次向她们行了一礼,毫无城府的样子。 接着,一行人才往坤宁宫去了。姜佩茹带着顾昭慢慢地落在了后面。 等她们到了坤宁宫,已是酉时三刻了,不少命妇带着自家的姑娘坐在正殿里,上首是皇后以及几位娘娘。一见她们进来,顾絮便招手让顾昭到她身边坐下,姜佩茹朝宫里几位娘娘行过礼后也到顾老夫人身边去了。 从顾昭进来,大殿里的氛围就有些变了,那些命妇甚至宫里位分低一些的嫔妃美人话语间都在明里暗里捧着顾昭。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位身份摆在这里呢! 坐在下方的贺兰因眼神微动,她当然也想得通这个道理,只是……终究意难平!这样一个女子,到底哪里值得所到之处皆受到众星捧月的对待? 顾昭却是始终没有说话。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投注到贺兰因身上,然后又漫不经心地移开。从一进大殿她就看到了贺兰因,后来几次三番地,贺兰因嫉妒不忿的目光放在她身上她也是知晓的。 不知道自己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个人心里深沉,顾昭有点想笑。就连掩饰自己的情绪都做不到,这不是蠢货是什么? 果然,顾絮也注意到了,不过碍着这样的场合,她只是轻声问了一句,“贺小姐可是身子不舒服?本宫瞧着你面色怎地有些不好?” 贺兰因心里一惊,怀疑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让皇后看出来了,有些僵硬地笑道,“劳娘娘挂心,臣女并无大碍。”这番模样,看在在坐诸人眼中,却是坐实了皇后口中“面色不好”一言。 就连她身边的尚书府夫人都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问道,“我儿可是身子不适?” 贺兰因摇了摇头,“没事。”旁的话,却是不肯再多说了。 “呵。”顾昭轻嗤出声。 听见这一声轻嗤,却没有人斥责她的无礼。相反,殷勤小意捧着顾昭的命妇们不禁大喜过望:这么久了她们费劲唇舌顾昭都没有说一句话,现在终于说了个“呵”字,岂不是给了她们机会? 有眼色的夫人早就接了话茬,“顾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顾昭诧异地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个长相秀美的女子,看样子约莫二十四五,整个人气韵甚至说话都很有几分江南味道,倒是难得地不讨人厌。 “那是兵部尚书夫人,你从前没见过。夫妻俩从前关系不好,从未偕同出席什么宴席,今儿是头一遭。”顾絮发现侄女似乎对她有点儿兴趣,想起她的身份,提点了两句此人的身份,转而语气低落下来,“说起来倒也是个可怜人。” 顾昭拍了拍姑姑的手背以示宽慰,两世为人,她明白姑姑为何提起这些事总是心怀苦楚。然而还没等她想到什么话安慰姑姑,便又听见她与旁边的贵妇说笑去了。 她笑了笑。略略整理思绪,回答起那位尚书夫人的话,“是想起了从前在江南是听外祖府上的下人讲起的一个俚俗故事,”没等大家问是什么故事,她便开口接了下去,“讲的是从前有两户人家,家境都差不多,有一家是和和气气地待人接物,从来不争不抢;另一家则总是表面大方,实则一米一面都斤斤计较。” “后来呢?” “后来,斤斤计较的那家逐渐开始嫉妒起另一家人,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并且他们家的人不管是行商还是读书抑或是做工种田,到处都有人给他们行方便,反观自己家,年景却是每况愈下。”她嘴角噙着笑意,忽略她在市井街坊里不太好的名声,在众妇人眼中,这也不过是个惹人喜爱的小姑娘罢了。 有人柔声道,“虽是个俚俗故事,但其中道理也是发人深省。年深月久下来人心都是明白的,所谓日久见人心便是如此了。此中有真意啊!” 顾昭点点头。只是她想表达的意思可不仅是这样简单呢。 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方才的兵部尚书夫人竟是抓住了重点,只听她道,“说来那户斤斤计较的人家也是有点好笑,自己什么德行心里没点儿数吗?与其有那功夫嫉妒别人,不如想想怎么样做让人喜欢的人。” “夫人灼见。”顾昭赞道。 唯有贺兰因双手紧攥,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尤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