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睦第一次前去库孙王都图鹿城时,便见满城木机甲横行街巷,从叫卖小贩到布坊绣娘,无人不会使用如此器械。
问过前来接待的须卜哲才知,一切都仰赖他们世子殿下大肆推广:“殿下早年云游四海,师从一位机巧大师学习技术,学成后归国学以致用,方造就库孙如今自给自足之局面。”
本以为长孙义当是位严谨治学之才,不成想重睦在库孙王宫第一次见着他,便被他那时正在研制的“自助清扫木熊机甲”炸了满脸灰。
而他两顶着狼狈模样不知所措时,却有人于灰雾间放声大笑:“本世子疏忽,大将军快坐。”
长孙义并非典型草原男子形貌,并无虬髯不说,还十分瘦削,半只眼架着副人称西洋镜的金丝镜片,细长眼眸藏在其后,让人永远瞧不清他神色如何。
这些年重睦与长孙义来往其实不多,但每逢年节或是由燕都返回云邕关时,他定会给她送些小玩意儿,以示两国相交之诚意。
态度真挚,无所指摘。
自也——
不必拒绝他所求。
思及此处,重睦终是将手中牛皮纸递给慈衿,正低声示意她好好保管,便听得须卜哲道:“说来,大将军还未向臣下介绍驸马大人。”
他说着,只以目光环视身边诸人,有所察觉般落在顾衍身前。
顾衍略一颔首,抬袖行礼。
重睦亦缓步而至此人身侧,与他并肩笑道:“顾衍,寿峥三年一甲头名。时任监察御史,即将改任平城巡按,兼抚北营随行校尉。”
“一甲头名,岂非状元。”须卜哲向来仰慕大周文人风骨,自难掩愕然之色:“难怪殿下言及驸马大人文采超群而又品貌出众,堪配大将军。”
重睦眼底无端生出几分骄傲得意,竟比自己被人称道还更开心些:“英雄惜英雄,须卜大人亦是才华横溢。”
须卜哲哈哈一笑,丝毫不吝啬衷心钦佩:“大将军谬赞,驸马大人乃大周文士,如何可比。”
他转身面对顾衍,以库孙最为敬重之礼节相待,算是正式相识,而后方才言及天色已晚,合该告辞。
重睦将他送到顾府门前,忽地听闻一阵嘶鸣,原是一匹渊梯宝马。皮毛黝黑发亮,四肢矫健有力,比起中原马匹略矮半尺有余,应为须卜哲坐骑。
“大将军放心,”感受到重睦对诺提尔甚是好奇,须卜哲不免失笑:“此次殿下送给大皇帝二十匹渊梯宝马,足够你们培育最为精良的新式战马。”
重睦闻言,自觉垂涎神色太过,连忙收敛后再次相谢:“有劳世子与须卜大人。”
“大将军不必客气。”
须卜哲礼数向来周全,直到离开顾府门前才扬起马鞭。
马蹄溅起浮尘飞驰而去,一人一马身影不出半刻便彻底消失在巷尾不见踪迹。
重睦有些不舍地收回目光,略显尴尬般揉揉鼻尖:“顾卿见笑。”
两人回到客房内院时,府内众人都还正围着那犀牛左看右看,好不热闹。
“礼重,情谊更重。”顾衍侧首与她对视,并未掩饰转瞬笑意:“如何见笑。”
相识多年,重睦依旧没习惯那位世子殿下向来不按既定规则出牌的个性。
而眼下瞧着,顾衍似乎比她适应:“娶妻需慎重。世子殿下之举,情有可原。”
自古两国邦交常以联姻为基,但长孙义为将各位适龄女眷了解得透彻煞费苦心,确实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能得如此巧妙之礼,倒也不枉她推迟休憩时间,替长孙义将他所想了解之内情一一誊写到牛皮纸上,于第二日他前来顾府拜访时交予过目。
“说来父皇可有透露口风,愿将哪位贵女许给世子为妻。”
由慈衿引至客房,长孙义入座后一面随手翻看重睦所撰简要介绍,一面扎起块蜜瓜递到唇边道:“你家皇帝佬儿全然无心此事,直说叫本世子自己挑。”
重睦闻言,心底对镇元帝此举并无任何意外,只继续安排慈衿奉茶,顺带备些甜品糕点。
结果糕点还未上桌,长孙义便已从中选出三份递到面前,着重在重昭名字上画了个圈。
十二公主重昭是镇元帝排行最小的女儿,同样出生在贾昭仪离世,镇元帝回宫的那几年间,翻年才至及笄,比长孙义年少整整——
十岁。
重睦险些将茶水溅出,当即放下茶盏不解道:“十二皇妹过了正月方才及笄,你二人年岁未免相差太多。”
“如大将军这般,”长孙义毫不客气从头到脚打量了她许久,面上缓缓浮现礼貌微笑:“与在下年岁相近者,无甚趣味。”
重睦同样报以温和笑意:“本将已然成亲,即使世子有所图,亦需收敛些。”
长孙义颔首,失笑间又点了点重昭之名,总算认真道:“性情开朗,从燕都到图鹿城山高路远,不至相对无言。”
顺势下移至品格一行,背过手指轻敲两下:“出自贵贤淑德四妃之一方德妃膝下,必定自小博览群书,见识高远。他日若为库孙王后,可做国中女子之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