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景阳山庄,在四洲没有人不知道它的威名。 玄国开国初始,全国休养生息,国库空虚,初建的一切全都是由景阳山庄所支持,开国皇帝赐予金蟾压阵,达官贵人几乎都想和景阳山庄攀上关系,其势力地位向来不由人小觑。 景阳山庄传到黎百花父亲这一代,依旧十分鼎盛,黎百花作为嫡长女,精明能干,很早就帮着父亲打理山庄事务。次女黎千叶一直都是体弱多病,而最小的儿子也是需要人照顾。景阳山庄树敌不少,保护好病弱的千叶与唯一的儿子万根,成了当时还在世的黎庄主的首要大事。 于是,在千叶十岁的时候,顾青城出现了。 “他是谁?”坐在庭院里乖乖吃着葡萄的黎千叶,看着当时已经比 自己高一个头的顾青城,问道。 “他是我买来的保护你的,这小子的家乡遭了饥荒,他一个人逃荒逃到这里被人贩子捡到,我看他身世可怜,也会些功夫,就买下来让他护着你。”黎庄主摸摸她的头,又对顾青城说:“以后她就是你的主子,你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得保护好她,明白吗?” 顾青城看了看老庄主,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就给小姐磕头。以后一定要保护好小姐还有小少爷。” “知道了。”顾青城跪下,看到那双粉粉嫩嫩的绣鞋,上面绣着漂亮的蝴蝶。 他抬头,看到那个粉雕玉啄的女孩,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黎千叶打量他许久,最后笑了:“大哥哥,你眼睛真好看,像有星星一样。” 顾青城愣住,随即红了脸。 从此,顾青城一直遵从黎庄主的教诲,把千叶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时时刻刻地保护着她,也从未僭越。 那一年,千叶十六岁的及笄礼,她从热闹的宴会上溜出来,到后花园里放松一下。 顾青城仍旧守在她身边,他长高了,也壮实了许多,黎千叶看着他,心里忽然踏实很多。感觉顾青城,就是上天送给她的守护神。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喊了一声:“顾青城。” 顾青城走过来:“姑娘叫我有什么事?” “今日是我的及笄礼,别人可都送给我礼物了,你呢?”黎千叶笑着问他。 顾青城听了,耳根微微发红:“小姐家里富可敌国,什么东西没见过,我送的,怕是入不了小姐的眼。” “那也比什么都不送强吧?”黎千叶说,“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送?” “没有的事,”顾青城摇头,“我是怕我的礼物小姐看不上…” “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她叹了口气,看到院子里有一对玉色大蝴蝶在飞,忽然起了玩心,“要不然,你去把那两只蝴蝶捉来给我吧。” 顾青城点点头,转身就去捉蝴蝶了。蝴蝶飞的灵活,顾青城跳来跳去追很久也没追到。忽然,那两只蝴蝶就停在了千叶的头发上。千叶没敢动,笑着说:“怕是我戴的花朵以假乱真,把蝴蝶都骗来了。” “顾青城,我好不好看?”黎千叶歪着头,笑得天真烂漫。 顾青城愣住了,随即就红了脸:“…………好看。” 那年春意盎然,她坐在秋千架上,看着那个人笑得甜蜜,两只蝴蝶在旁边飞舞,微风拂过,带着淡淡的青草香气…… 所谓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对他的感情,随着时间变了味道,且与日俱增,黎千叶一遍又一遍地在纸上画下他的样子,为他做了一个又一个香囊,她无数次想表达她的心意,但每一次,都被顾青城制止了。 “姑娘,您是我的主子。” 顾青城看着她,轻轻地摇摇头:“主仆有别。” 每一次顾青城都这样说,把她的话都堵在了心里。 黎千叶虽然体弱,但性子却执拗的很,她不听,不信,只一味地做着她认为正确的事,却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大的变故。 当顾青城的画像和香囊一一摔在地上的时候,黎千叶第一次被老庄主打了,一个很重的耳光,扇得黎千叶嘴角都出了血。 “父亲……” “混账!你简直把黎家的脸都丢尽了!”已经病重的黎老庄主气得浑身发抖,“爱上一个奴才!你简直是要气死我啊!” “顾青城他不是奴才!他是我喜欢的人!除了家世,他哪里比不上那些人了!您为什么这么看他!” “为什么!因为他把我的女儿弄得魂不守舍,都敢和自己父亲翻脸了!”黎老庄主吼道,“这种人,绝不能留在我景阳山庄!” 顾青城被绑起来,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黎千叶看着他这副样子,只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老庄主放过他,而已经病重的黎庄主暴怒不已:“此人居心不良,竟敢勾引自己的主子!这种人,万万不能留他!”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我自己一个人一厢情愿,不关他的事!求父亲放过他,求您了!”黎千叶跪在地上,忽然觉得喉头腥甜,她张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千叶!” “姐姐!” 百花和万根连忙扶她起来,黎庄主见她这般,长叹一口气:“造孽啊!都是我造的孽啊!” 千叶气息微弱,但仍旧直起身子:“求父亲放过他……我愿意和他不再见……只要父亲放过他……” 最终黎老庄主将顾青城赶出了山庄,黎千叶一病不起,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 只有托云朵送来的那块紫玉佩,说是补给千叶的生辰礼。 “只是我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对……”黎千叶揉揉自己发红的眼睛,忽然给红樱跪下了。 “!”红樱吃了一惊,连忙扶她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我知道顾青城闯进王府得罪了世子妃,罪不可赦,但千叶求世子妃放过他吧!不然,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红樱叹了口气:“我哪里说过把他抓起来了?他是闯了王府,只不过被他逃了。你不必担心,他现在好好的。” 红樱扶起黎千叶,把那块玉佩塞给了她:“既然是一对,那就不应该把它们拆散。” 黎千叶看着玉佩,眼里泪光闪烁:“可我马上就要嫁人了……” “就算是嫁,也该嫁给自己想嫁的啊。”莫红樱说,“既然他一直留着这玉佩,这说明他心里有你为什么不亲自问一问呢?”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想吗他欠你一个解释。不管是好是坏,你都不应该蒙在鼓里。” “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放心吧,我相信他会回来见你的……”红樱看着眼角仍有泪珠的黎千叶,心里百感交集。 作为局外人,她不好多说什么,只不过她觉得,他们俩,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 黎夏在账房里看着账本,旁边林华硕站着,给他说阳城这边山庄生意的情况。 “就这么多了?”黎夏看着账本问道。 “就这么多了,您翻账翻了七八天,再多的账也都该看完了。” “也是。”黎夏笑笑,“我看这几年山庄经营的不错,看来你付出了不少心血啊。” “哪里,一切都是庄主经营有道,我只是从旁协助而已。” “说话就别那么客气了,好歹你也是千叶的未婚夫,也算是我的未来堂姐夫,”他站起来对看着林华硕,眸子漆黑的像墨一般,“我大堂姐格外器重你,把我二堂姐嫁给你,就足以说明对你的信任,你可别让她失望。” “那是自然。” 黎夏看着林华硕许久,又问:“前几日有人看见你往城郊的乱葬岗去了,你去那干什么” “许是看错了吧。”林华硕淡淡地说,“乱葬岗埋的都是些无归属的人,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看来是看错了。”黎夏笑笑,“不过听说乱葬岗埋着不少死刑犯,之前对于犯了极重罪的囚犯,皇上都是严惩,斩首之后便抛尸乱葬岗。我好像记得,之前孟林山庄的人,就葬在那里吧?” 林华硕笑了:“这么久的事情,堂公子居然知道。” “毕竟孟林山庄曾经也是和景阳山庄齐名的。只不过可惜,最后林家走歪门邪道,被抄家了。”黎夏看了他一眼,起身,“把账本收起来吧。我有些累了,要去休息下。” 黎夏离开,径直走进黎百花的屋里,黎百花正在写什么东西,看到黎夏,起身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正在写千叶订婚宴客人的名单,你帮我看看,洛城那边可还有要请的人。” “大堂姐这么快就在为二堂姐的婚宴做准备了啊?”黎夏看看名单,“不觉得太快了吗?” “快吗?千叶都这么大了,同年纪的都早已出嫁生子,这几年她因为病一直拖着,如今好不容易相中华硕这样可靠的人,有了婚事,这订婚我都觉得没必要,你还嫌慢。” “看来大堂姐对林华硕评价很高啊。”黎夏说,“那干嘛不自己嫁过去?” “臭小子,又胡说八道!”黎百花一个板栗敲在他头上,“林华硕对千叶也一直情根深种,要不是千叶那丫头一直把心放在……唉不说也罢,反正我看人绝对不会错的。你就放心好了。” 黎夏揉揉被敲疼的脑袋,问道:“林华硕,是从小就待在山庄的吗?” 黎百花摇头:“他是十岁被父亲带到山庄了,父亲说他家中生了变故,只有他一个人,见他可怜,就把他带回了家,并不是从小就待在这里的。怎么了?有问题?” 黎夏收敛起自己笑眯眯的脸:“那堂姐可知道,十五年前孟林山庄被抄家的事” “当然知道,那时候孟林山庄因为贩卖烟土被满门抄斩,抛尸乱葬岗,闹得满城风雨,可你说这个做什么?” “这几日我看见林华硕去乱葬岗了。而且去了不止一次。” 黎百花看着黎夏:“你是想说,林华硕和孟林山庄有关系他是孟林山庄的人”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黎百花盯了他半晌,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听书听多了吧?只不过他的姓氏和孟林山庄一样而已,你就推出来他是孟林山庄的人了?再说了,当年皇上可是下旨,将林家,连最小的孩子都没有放过,怎么可能会有漏网之鱼。” “可万一呢?世界上可没有百分百确定的事情,万一他真的是,二堂姐嫁给他就不妥了,你也知道,当年揭发林家贩卖烟土的,正是大伯啊。” 黎百花不出声了,林华硕勤勤恳恳为山庄尽心尽力,她从未不信任他,如今黎夏现在说他有问题,让她信服,确实需要一点时间。 “堂姐,且不说这个,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二堂姐根本就不喜欢林华硕啊,您这样轻易定下她的婚事,考虑过二堂姐的感受吗?” 黎百花听黎夏说千叶的事,叹了口气:“我不是没有考虑,只是你二姐是个死脑筋,认定了一个人就往死里等,难道我也要让她和我一样孤独终老吗?父亲临终前就把她和万根托付给我,若是千叶找不到好归宿,又怎么和父亲交代?” “二堂姐死脑筋,那就去找顾青城啊!只要他没死不就……” “够了!别让我听到这个名字!都是因为他,千叶才会变成这样!就算是你把他找回来,我也不会让他们在一起的!”黎百花忽然暴怒地拍桌子,把黎夏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人的……”黎夏道歉,他深知顾青城这个人是黎家人的逆鳞,黎百花性情直爽,爱憎分明,这样的她,是不会允许顾青城和黎千叶在一起的。 黎夏叹了口气离开,出门的那一刻,他看见自己的二堂姐黎千叶,就站在门口,神色呆滞。 黎夏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用再说什么了,那人不来,我也等够了,你无需再给我争取什么。”千叶笑着摇摇头,“不过还是谢谢你,我还以为,大家都把他给忘了呢……” 看着脸色苍白的黎千叶,黎夏心有不忍,可他知道再怎么做也改变不了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