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来过的第二天早上,程心正在用早饭,外面的丫鬟通报徐丁两位姨娘来给她请安,她知道在古代有妾给正室请安的礼教,但自从她来到后,“仗着”刚生过孩子及“眼疾”这两件事,既没有给老夫人问过安,也未曾向她的准婆婆请过安,而徐丁两人自那天被拒之门外后再没来过,她倒也清闲,只是,一直拒之不见难免落人话柄,既然人家来,就免不得要应付一番,程心向一旁被“卡”在椅子里的孩子使了个眼色,孩子会意,好奇的问身旁的绿茹道:“绿茹姐姐,这两位姨娘不是有自己的院子吗?她们来咱们院做什么?” 绿茹看了眼程心回道:“小小姐,按照礼节,两位姨娘应是每天都要来咱们院向小姐问安的。” “哦!”孩子状似理解的点点头,又疑惑的问道:“不是每天吗,怎么前几天没见到她们?” “这个……”她该怎么给小小姐解释她们这个院的特殊情况呢,不过还好,小小姐下面开口问了,只听孩子继续问道:“绿茹姐姐,两位姨娘每天来请安的时候,娘都是在哪里接见她们?” “小姐以前都是在外室见两位姨娘,不过,两位姨娘平时也不是每天都来?” “为什么?” 绿茹向程心瞄了眼,见她神色如常,讲道:“小姐好静,不喜人打扰,所以便免去了两位姨娘每天的问安,她们也只是每到节日的时候过来一下。” “这么说,娘是不喜欢她们了?” 绿茹无语低头,小姐对两位姨娘的态度称不上喜不喜欢,只能说,这两位姨娘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两个人,小姐就在跟前,她不敢妄答。 问死了?孩子想了想,又换了一个问题道:“绿茹姐姐,我很好奇,娘平时是怎么接见两位姨娘的,她们都喜欢说什么?” 这……让她当着小姐的面怎么回答呢?绿茹纳闷的望着孩子,小姐就在这里,小小姐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只见孩子笑问道:“绿茹姐姐,难道娘和两位姨娘之间有什么秘密吗?” “不,不,小姐和她们没有什么秘密!”绿茹摇手解释,犹豫着看向程心,只听程心不在意的道:“丫头既然好奇,便都告诉她吧,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绿茹于是向孩子讲道:“小姐平时见两位姨娘的时候话并不多,所以,两位姨娘每次来揽华院一般半柱香的时间便会自行离去。”。 也就是说只走个过场就可以了,孩子与程心互视一眼,程心向孩子快速比划一个握手的手势,孩子会意看向绿茹问道:“绿茹姐姐,娘和两位姨娘平时都是姐妹相称吗?”孩子问过后转而向程心眨了下眼,程心笑着向她竖起大拇指,果然是母子连心,一个手势便懂了她要问的是程素心怎么称呼两个小妾。 “并不是,小姐是按着身份称呼她们的。” 妻妾不用周旋,事情处理起来便容易多了,程心让绿茹帮着整理一番,画了个看上去有些疲累憔悴的妆容,眼睛用白绫蒙上,将孩子留在房里,她与绿茹去见徐淑艳和丁如月。 一身素衣,容颜憔悴,双眼缚绫,走路需要婢女搀扶,在外室等候的徐淑艳和丁如月见到如此模样的程心皆是一愣,直到绿茹将程心扶到主位上坐下两人才想起见礼。 “妾身淑艳(妾身如月)见过二少奶奶!” 程心淡淡的道:“坐吧!” “谢二少奶奶!”两人依礼而坐,徐淑艳道:“二少奶奶身体欠安,妾身本不该来打扰,却又恐失了礼数,若是扰了您,还请您不要见怪。” “怎么会,两位姨娘有心了。” “二少奶奶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有劳徐姨娘挂念,已是好多了!”程心上次听过徐淑艳和丁如月两人讲话,一个语气温柔,一个锐利,她辨音识人,知道开口说话的是徐姨娘。 “妾身听谭御医讲,甘荀和赤根菜对治疗眼疾有帮助,早上特地为二少奶奶熬了甘荀赤根蛋花粥。”徐淑艳说着站起身,从身旁婢女手中的食盒中端起一碗粥道:“望二少奶奶不嫌弃!” 程心向一旁喊道:“绿茹!” “是!”绿茹上前从徐淑艳手中接过那碗粥,道了声谢,重新回到程心身边,将粥放到旁边的小桌上,只听程心微笑道:“徐姨娘辛苦了!” “这些都是妾身应该做的!”这时只见坐在一旁一直未开口的丁如月掩嘴轻笑道:“徐姐姐做的一手好汤,也真是难为徐姐姐了,既要伺候二少爷,又要为二少奶奶做粥,相信二少奶奶喝了这碗粥,眼睛很快就会复明的,到时候也就看得清徐姐姐的良苦用心了。” 丁如月话中喊酸,徐姨娘心下气恼,一时尴尬无语,只见程心微笑道:“承丁姨娘吉言,不过,既然是徐姨娘的‘良苦用心’,自然要用心去感受,即便眼睛看不见,也一样感受得到。” 丁如月一愣,没想到程心会接她的话,按照以往惯例,不论她说什么,程素心都当她如空气般存在,从不主动打塔她的话,今天却有些反常,所以,丁如月有过短暂的不适应后笑道:“二少奶奶说的是,像二少奶奶这般诗词满腹的人儿,多喜与人神交,如文人墨客般,隔空唱和,引为知己。” 这女人,话里有话啊,程心想到前两天与孩子讨论的程素心的绯闻,莫非这丁姨娘也知道这档子事?心下一想,既然王香云和王夫人都知道,二房的小妾知道也不足为奇。 没想到丁如月会给自己如此难堪,徐淑艳笑的有些尴尬道:“丁妹妹真是会说笑,那些文人俗客怎能与二少奶奶相提并论。” “姐姐这样说难免失了公允,外面的也不尽是些俗客,举杯邀明月,花前共仙舞。能写出如此诗句的人,想来定非凡夫俗子。”丁如月说过特意向程心看了眼,见她面色平静似水,心下鄙夷,这种女人,也配在她面前装清高。 绿茹听到丁如月读的那句诗,脸色苍白,忐忑不安的望着程心,然而程心的反应却是出乎她的意料,只听自家小姐淡然道:“丁姨娘既有这般见识,想必已是与外面那些不俗的文客深交已久,不妨介绍一二,也好让我们这些深宅妇人长长见识!” “你?”本想“暗箭伤人”,却不想被人反射一箭,程心反常的回答令丁如月有些猝不及防,恨恨的瞪着程心,心中的气愤不但不能发作,还要强作笑颜为自己辩驳,不轻不重的‘哼’一声,其中带着自己的骄傲与对他人的不屑,然后违心的道:“二少奶奶说笑了,如月肚子里的这点墨水怎敢在您面前卖弄。” 程心没有回话,绿茹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程心,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小姐吗?小姐的心情竟然没有受那人影响? 徐淑艳沉默的观察着程心面上的每一个表情,令她失望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现,面色平静如常,没有任何的波澜,这是不可能的,以前的程素心听到这句诗的时候不可能表现的如此淡定,那现在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眼睛瞎了,便什么也不在乎了吗? 程心不开口,其他几人也不说话,房中的气氛一度很沉闷,徐淑艳告辞道:“天湿地潮,二少奶奶的身子刚刚恢复,不宜在外久留,妾身就不打扰了。” 程心点头送客,不做挽留。 回到内室,孩子迫不及待的问道:“娘,怎么样,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们要为难我,除非是你那便宜爹默许,所以,现在也只是动动嘴皮子,耍个小心眼。”或许丁如月的话能让程素心的情绪波动,但是很不凑巧,她程心根本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也就只能把她说的话当做耳边风,吹过无痕。 “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对娘的态度如何?” 程心解下白绫,走到床前,一边将孩子竖放一边回道:“看不见表情,不好猜测,不过,目前来看,一个还算守本分,另一个就有点自视甚高,不太顺服,性子直率的不愿隐藏。” 孩子看见绿茹将碗放到桌上,问道:“那是什么?” 程心笑道:“别人孝敬你娘的粥。” “什么粥?” “好像是什么蛋花粥,问绿茹,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孩子便询问绿茹,喊了两声绿茹都没有答应,最后还是程心在她肩膀上拍了下才回神。 绿茹回神:“小姐?” “你怎么了,正好好的发什么愣? “我?没,没有!” 孩子问道:“绿茹姐姐,这碗粥叫什么名字?” “甘荀赤根蛋花粥。” 程心向碗里看了眼道:“其实就是把胡萝卜、菠菜、银耳、莲子及鸡蛋放在一起炖的大杂烩。” 孩子看了眼那碗粥问道:“娘,这粥是谁送的?” “那个还算守本分的徐姨娘。” “我看娘还是不要喝了,咱们院里也不缺这一碗粥。” “听你的!”尽管她认为徐淑艳不会在粥里做手脚,但初来乍到,小心为妙,况她现在还处在哺乳期,若粥里真有点什么,可是母女两人同“中彩”,小心驶得万年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小姐!” “怎么了?”程心望着绿茹,这才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对。 “小姐,我……”绿茹然后声音很小的问道:“你不记得‘举杯邀明月,花前共仙舞’了吗?” “我应该记得吗?” 额,绿茹愣愣的盯着程心,不知道说什么,只听程心略带疑惑的道:“应该是丁姨娘记错了吧,什么‘举杯邀明月,花前共仙舞’,我依稀记得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是吧,丫头?” 孩子点头称是,还补充道:“这是李白《月下独酌》中的诗句。”随后母女两人对李白的《月下独酌》进行一番赏析,绿茹在一旁吃惊的张着小嘴,小姐和小小姐在说什么,什么“对影成三人”,这明明……明明是小姐和宋公子“定情诗”中的句子,怎么成了李白的了,李白是谁啊?小姐难道真的忘记了吗?绿茹心情复杂的望着心情丝毫未受影响的程心,既为她高兴,又为她难过。 (本文首发晋江原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