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成是学校数学教师,在秦皇路开了一家“刘记”大排档,卖海鲜,卖炒菜,生意火爆。最多的时候,十五张桌子全部坐满人,来晚的食客,需要排队等。
刘建成是教师,是刘记大排档的老板,也是邵兴旺的好兄弟,他有女人的妩媚,却无男人的阳刚。他有钱,人大方,身边不缺女人。但身边的女人,可以视他为无话不谈的闺蜜,却无人愿做他的女友。他很苦恼,却无力改变自己。
男性朋友中,邵兴旺与刘建成走得比较近,其他人却瞧不起刘建成,觉得他属于另外一个世界。
虽然在有些事情上和刘建成有分歧,但邵兴旺并不在意,他愿意和任何人交朋友,至少刘建成视他为知己,他们之间的友谊维持了好几年。特别是他们都急需用钱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断奋斗的时候,很珍惜彼此的感情。
白天,刘建成和邵兴旺一样。在学校工作,晚上,刘建成就在街道的樱花树下忙他“刘记大排档”的生意。
邵兴旺呢,则在租住的三室两厅的公寓里,给孩子们补习功课。
邵兴旺拼命挣钱是为养家糊口,刘建成拼命挣钱却是为兴趣爱好,也为排解压力和痛苦。
刘建成爱听戏,爱唱戏,爱演戏,如痴如醉。
他说话虽然带点娘娘腔,但性格极好,很有亲和力,一年级的小朋友们都很喜欢这个风趣幽默的老师。下课总围着他提问题,他也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从来都不显露出厌烦。
“老刘!你在这等我?不愧是好兄弟。”邵兴旺看见刘建成,树起大拇指,走了过去。
“辞职申请书交了?”刘建成问邵兴旺。
“交了。”邵兴旺平静地回答。
“牛掰,爷们!”刘建成也给邵兴旺竖起大拇指。
“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刘建成问。
“还没想好。”邵兴旺说。
“哎!你当初办班的时候,我就给你提醒过,那玩意儿风险大,经常被查。你看我光明正大地干我的大排档。咱单位同事、学生家长,偶尔咱们校长也会光临。当然,你是知道的,校长我是专门邀请来的,免费的。”刘建成说。
邵兴旺苦笑。
“你别笑,我说真的。你跟我干,就今天晚上过来,把你家荷花,不,把荷花嫂子也叫上,我给你俩开双倍的工资。你知道,最近生意太好了,晚上下班后我可以应付。白天要进货、要配菜、配料,雇的那几个小姑娘小伙子不靠谱,我是真的不放心。他们经常瞒着我,偷吃回扣。我这摊子虽然大,但一个月被这几个老鼠害的,也挣不了几个钱。您为人仗义,咱们又知根知底,我刘建成绝不亏待你。如果做得好,利润五五分成都可以。老邵,你跟嫂子先合计合计,今晚上先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再过来也不迟。”刘建成说。
“我们都不懂餐饮。怕弄不好。”邵兴旺说。
“这没啥技术含量,又不让你炒菜。会算账,会数钱,会招呼客人就行。”刘建成说。
“我问问荷花,看她愿不愿意,明天给你回复。”邵兴旺说。
“好的好的,你跟嫂子先商量。我这也不着急。老邵,刘记大排档,随时恭候您的光临。”刘建成给邵兴旺打了一个响指,得意地冲他一笑,便跑向教室给学生上课去了。
第二天晚上,刘记大排档。
刘建成老远就看见邵兴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急忙放下手中的记账本,向邵兴旺打招呼:“老邵,和嫂子商量得咋样了?”
“同意了。”邵兴旺回答。
“太好了。啥时候能过来?”刘建成问。
“过两天。”邵兴旺说。
“有事啊?”刘建成问。
“啊,有事。”邵兴旺答。
“啥事啊?能比赚钱重要?”刘建成继续问。
“你嫂子的事。”邵兴旺继续回答。
“我说老邵,你这文科出身,别这样云里雾里拐弯抹角地说话。我这个学数学的理科生,可理解不了。”刘建成说。
“我这破事,我倒无所谓。你荷花嫂子,却一直很自责,一直觉得是她害了我。昨天我到刘美娜办公室给她还书,刘美娜告诉我说,青龙寺的樱花开了,可以带荷花去看看,散散心。这回我说清楚了吗?”邵兴旺说。
“清楚了,清楚了。老邵,我只批准两天假,这两天算公假,不扣工资。”刘建成说。
“我还没上班呢?”邵兴旺说。
“已经上班了,你刚才不是说同意了吗?”刘建成说,“咱们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邵兴旺说。
为了让亲爱的荷花从自责中解脱出来,第二天,在前女友刘美娜的建议下,邵兴旺拉着赵雨荷的手,去青龙寺赏樱花。
青龙寺建在秦都市乐游原上。
拾级而上,登临古原,邵兴旺问赵雨荷:“花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青龙寺。”赵雨荷说。
“青龙寺在前面,还没到。我问的是咱们脚下的这块高地?”邵兴旺说。
“不知道。”赵雨荷说。
“这是一处非常有名的古原,叫乐游原。”
“向晚意不适,
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对不对?”赵雨荷吟诵出了李商隐诗后,问邵兴旺。
“对极了。”邵兴旺搂着赵雨荷的肩膀说,“今儿咱登上了乐游原,就要把以前的不快全部忘掉。我不许你再为这事自责了!听见了吗?”
今天,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赵雨荷也和这天气一样,心情大好。最主要的,还是她不想让狗子哥再为她担心,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赵雨荷挽着狗子哥的胳膊,随着赏花的人流,一步一步向青龙寺的方向走来。踏进寺庙的大门,他们抬头一看,呵面前的樱花,灿然开放,好像是谁做了个鬼脸,把满寺的樱花逗乐了,白里透粉,娇艳迷人。再回首一望,原上原下,游人如龙,摩肩接踵。
这阵势,显然是人看花,人也看人。有人为看花而来看花,有人为看人而来看花,有人耐不住寂寞,总往人堆里挤,图得就是那股子热闹劲。那些在寺庙门口摆摊的小商贩,也许眼里只有他的生计,为他一家老小的生活而来。
和美丽的樱花相比,人显然要复杂得多。
邵兴旺和刘建成所在学校操场,也栽着樱花树。从南到北数是13棵,从北到南数也是13棵。在操场散步的时候,邵兴旺常常这样数着。
邵兴旺心想:我年年看樱花,樱花年年看着我,但我却从来都没有数过这一排树有几棵,就像每天上楼下楼,走了多年的楼梯,竟然不知这每一层有多少个台阶一样。这花树的棵数,是学生告诉他的。
邵兴旺想:人若不留心,眼前重复再多的事情也会显得陌生。
校园里,街道上,植有不少樱花树,树龄二十多年,据说是中日建交后,从日本引进的最新品种。
每到春天樱花盛开的时候,无论是街道,还是校园,都沉浸在花的海洋里。
每年的三月十日到十五日,是秦都市樱花盛开的时候。这几天,刘建成总要用胳膊挽着几个年龄相仿的女老师,拉拉扯扯地跑到操场,跑到街上,让邵兴旺拿着单反相机,帮忙拍照。
邵兴旺不太情愿,刘建成却兴趣盎然,出于同事之间的友谊,邵兴旺硬着头皮,任由他摆弄着这个不算专业的摄影师。
“咦狗子哥,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赵雨荷看邵兴旺站在一棵樱花树前发愣,好奇地问道。
“你觉得刘建成正常吗?”邵兴旺问。
“娘娘腔。”赵雨荷说。
“同性恋。”邵兴旺说。
“啊,你说啥?”赵雨荷没听明白。
“刘建成是一位同性恋患者。他很痛苦。”邵兴旺补充说。
“啊!怪不得,他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姿势,不像爷们。”赵雨荷惊讶地说。
“他为了让自己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下班后,不是忙他的大排档,就是在学唱戏。他其实是想通过忙碌,来麻醉自己。”邵兴旺说。
“还真有这事!”赵雨荷感到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