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逸的身形僵了僵,脸上有点辣辣的。侧过身来,便看到安逸郡主大步走了进来。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在他的身上转了一转,噗嗤笑出声来,“左相大人,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好了,一会又有笑料说给哥哥听了。 惠逸神色尴尬,却不好对着宁姚发火。心中把惠萧萧和苏氏给骂了个透,谁说宁王府不管惠袅袅了的? “郡主让袅袅同行去金龙寺?”他确认般地问道。 宁姚点头,“对,你没听错。” 惠袅袅看了宁姚,“不去。” 被打断了与惠逸的谈话,心情有些不好,语气也便连带着有些不好了。 宁姚听到她的语气,顿时不高兴起来,瞪她一眼,扭身就走,“你爱去不去!哼!” 惠逸:“……”这就走了?真是来邀人的? 惠袅袅倒不吃惊宁姚这么做,后者的性格本就如此,直率泼辣,还有着被宁王府上下宠出来的娇纵,那是一点子气也受不得的,目光平淡得好似刚才的小插曲不曾发生过一般,“相爷打算如何罚我?” 惠逸的心情跌宕,转向惠袅袅的目光里,带上了冷意。 既然宁王府已经只做这种表面上的工夫了,他又何必还要顾忌? “那我就罚你……” “罚我跪祠堂吗?好啊好啊!我这就去。”她已经好些天没能去祠堂了,很不利于厉厉的修养。 惠袅袅的神色激动,让惠逸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神色古怪,怎么觉得惠袅袅很期待被罚呢? 芸姑脸色变了,拉着惠袅袅的胳膊,瞪向惠逸,另一手已经伸向了烧火棍,大有只要惠逸承认要罚惠袅袅,她便要拿烧火棍施展傅氏烧火棍的意思。 惠袅袅有些汗颜,压下心中对傅氏烧火棍的好奇,轻轻捏了捏芸姑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惠逸哼了一声,倒没有再要抬腿前进的意思,开口道:“既是如此,那你便……” “便和本郡主去金龙寺吧!” 惠逸:“……”怎么又回来了?惊他一身冷汗。 惠袅袅:“……”怎么又回来了?不像她的性子…… 芸姑惊讶地看着宁姚,不曾注意她什么时候又来的,还是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倒是春兰,心里时起时伏,在宁姚第一次来的时候,便欢喜起来,见宁姚走了,便难过起来,这会,听到宁姚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喜得差点跳将起来,就差直接摇着惠袅袅的胳膊让她答应了。 惠袅袅看着宁姚,却没有再马上拒绝也没有答应。 宁姚却是将目光转向了惠逸,“左相大人,本郡主不巧听到,你又要罚我未来的嫂子了?她又犯了什么错?若只是打杀个姨娘下人什么的,便别拿出来说得丢人现眼了。” 说着,嫌弃地瞪了惠袅袅一眼,就知道在他们面前牛,在惠逸面前,却乖得和个孙子似的,竟高高兴兴地主动提出要去跪祠堂!!! 还好她顾及着她哥哥的心思,及时压住了自己不想再理她的性子,不然,止不住这傻子又要被人怎么欺负呢! 惠逸的心沉了一沉。 她竟是都听到了! 宁姚将宁王府对惠袅袅的态度表达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了,此时再拿惠袅袅开刀便不再合适了。更何况,这泼辣的安逸郡主,嘴上工夫最是厉害,几句话已经堵得他不好再开口了。 说她不应当来过问他家的后院之事? 安逸郡主哪里会管这事是不是别人家后院的,什么事都敢管! 要让她去告上一状,再来个宁王世子,宁王妃,宁王爷……惠逸的头大了。 自己堂堂左相,竟憋屈得到了这个地步。可宁王府深得皇帝信任,如今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思及如此,他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郡主,怎么想到过几天要去金龙寺了?” 又对惠袅袅摆出了严父般的神色,“袅袅,郡主邀你,你怎么能拒绝呢?” 惠袅袅看着惠逸,一双眼睛无辜而单纯,“相爷不是要罚我吗?受罚怎么能去呢?” 想要借着她讨好宁姚? 惠相想错了。 即便退了婚,也不能让宁王府与惠逸交好。 也不知,厉厉那一世,宁王府后来怎么样了…… 宁王府对她这般照顾,她该要关注一下的。 腰间的小荷包微微动了动,络子的尾端在空中摆出一道道涟漪。 惠袅袅将心中生出的念头压了下去,淡淡笑着等着惠逸接话。 宁姚的目光在惠袅袅身上转了转,又转回到惠逸身上,最后,落到惠袅袅身上,大有要为她作主的意思,并没有回答惠逸的话,而是问惠袅袅:“相爷为何要罚你?” 惠逸眉心跳了跳。 以惠袅袅实诚的性子,当真是会说出来的! 可真要说出来了,再传出去,他不是又多一桩笑话?! 万万不能让惠袅袅说出来! 便在惠袅袅开口前,阻住了她的话,“我何时说过要罚你了?” 惠袅袅歪着头,一脸疑惑,“你刚才还那么凶地来找把强闯瑾灵院的苏姨娘打出去的人,不是问责吗?” 惠逸嘴角微抽,还是说出来了……心中委屈,哪里凶了?分明他到这里之后,都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被弄得一身狼狈。 而他连缘由都没找到。 难道真的是傅灵瑶的鬼魂在作怪? 宁姚似笑非笑,“哦?!相爷既然这么看中这个姨娘,为什么不把她扶正呢?” 惠逸忍耐住要斥责宁姚的心思,压着嗓子道:“只是问询事情的经过,无需多心。” 宁姚并不买账,正色道:“左相大人,本来,本郡主是不该管你们后宅之事的。” 惠逸:“……”知道不该管还管?! “但你们左相府庶出的女儿,竟算计到我们宁王府的头上来了,挑拨我哥哥和我未来嫂子的关系,污他们的名声,让我不得不担忧我未来嫂子在这后院的生活。想必她是受尽了委屈的。” 她将以往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挑明了说的话说了出来,盯着惠逸,大有要为惠袅袅作主的意思。 春兰说那件事是误会,后来她哥哥也说那件事是误会,那她此时就暂当那件事是误会吧。后牙槽轻轻磨了磨,惠萧萧的账要算,惠袅袅的账也要算,哼! 惠逸眉心直跳。惠萧萧什么时候得罪了宁王府了?她竟然故意误导自己……可恶! “郡主言重了。” 宁姚呵呵,她可不信惠逸的话。 惠袅袅一只食指按着下唇,无辜而又带着一丝茫然的大眼睛眨了眨,“那相爷的意思,是不会怪我罚我咯?” “不会。” “那也不会怪芸姑罚芸姑咯?” “不会。”惠逸憋着气。 惠袅袅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道:“相爷不会生气吗?她要是再来,我们还会再打的哦!” “不会!” “可为了打她,芸姑都受了伤,我们瑾灵院这么穷,买不起好的伤药,也请不起好的大夫,苏姨娘总得给我们些补偿吧?或是银钱,或是药品,或是别的什么……” 院中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惠袅袅,没想到她竟然提出了这么厚脸皮的要求。 简直是赤~裸裸的敲诈啊! “好!”惠逸咬着牙说出这一个字之后,夺步而出。 脚步微乱,看样子被气得不轻。 院中一片安静,三个人都看着惠袅袅,神色又呆又惊。 惠袅袅无辜地眨了眨清澈的眼,有些疑惑,她们这是怎么了?难道把惠逸赶走,不高兴吗? 正疑惑着,便见春兰率先噗嗤地笑出声来。 之前,她想笑不能笑,只得憋着。 方才,她惊得忘了笑。 现在,怎么痛快怎么来。 芸姑和宁姚也相继笑出声来。 宁姚看向她的目光温和了些许,不过,还是嫌弃,“还以为你只对我们这样,原来对你那爹更加啊!这样,我心里就平衡些了。不过,你要退婚的话,我还是会讨厌你。” 惠袅袅微微蹙眉,纠正着,“不是我要退婚,而是你们来向我退婚,不会影响宁王府和世子爷的名声。” 宁姚却不和她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哥哥还在等我呢,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三天后我们来接你去金龙寺。” “我不去。” 都要退婚了,还跟他们去金龙寺做什么? 宁姚嗤了一声,一脸嫌弃,“你以为我想叫你啊,还不是……” 说到这里顿住。 她可不能把她哥哥给说出来,那多没面子啊? 惠袅袅疑惑,“还不是什么?” “还不是你那天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所以带你去寺里静静心,看看梅。我们得到消息,过几天就会有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金龙寺后山的梅花是京城内外开得最好的,你去是不去?” 她耐着性子说了这么说,说到最后,耐心已然耗尽,就差咬牙切齿了。 惠袅袅听到前面的话,本是要拒绝的,话还未出口,乍然间听到后面的……第一场雪下的梅花?! 离沈笑病逝的时间还有一段,足够她从金龙寺回来再去寻他了。 想到芸姑和她说过的傅灵瑶与沈笑之间的故事,倒真想去那里看上一眼。 唇边带上了淡淡的笑,一双杏眼如秋水之波,微微荡漾。 宁姚看着她,微微偏头,她这模样,当真是生得极好的,难不成,哥哥是看上了她的模样? 正怔间,听到惠袅袅扬着唇,对她说了一个“去”字。 “嗯?!”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喜笑颜开,“这就对了。每年到这个时候,去金龙寺的人很多,厢房很紧张,若不是我哥哥出面,你想去看,还要不到厢房,到了金龙寺也只能灰溜溜地回来呢!” 她目光飘忽。 总归金龙寺的厢房难得是真的,虽然不似她说的这般难得。 说着话,便已经踏出了瑾灵院,有些急切。 惠袅袅眉眼弯弯地看她离去。让芸姑给大将军府送了信。 春兰几天的郁气都在这个时候散开了。 双手合十在心中念叨了好几声“不要退婚,不要退婚,不要退婚……” 而后猛一拍额头,对惠袅袅知会了一声,便追出去送宁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