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袅袅心知,能坐稳皇后位置的人,必不是寻常人。也知道皇后与她娘亲的情义再好,那也是与她娘亲的。 她娘亲死了十几年,自己又从不与皇后亲近,皇后能在关键的时候为她出那一次头已经很不容易了,乖巧地抬头看向皇后,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这才发现,在皇后的下首还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也不知是宫中的哪位贵人。 小平子站在皇后的身后,看向惠袅袅的目光带着不满和不屑。 皇后和那位贵人看着惠袅袅的模样,均是一怔。 那一双灵动的杏眼,与当年的傅灵瑶如出一辙。 只是几瞬之后,皇后笑着对那位贵人道:“小丫头这是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你?” 那贵人年过三十,却笑得明艳动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初头的样子,“只在去提亲的时候见过一面,那会儿,她胆小得很,让她抬头,也是垂着眼,她没见到我的模样自是认不出我的,而我,也是头一次见到她的眼睛,竟是与灵瑶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殿里的气氛因着两人话里的语气变化而变得温暖柔和了起来。 惠袅袅听着这话,马上便反应过来,这是她未来的婆母宁王妃。 忙向宁王妃行礼。 宁王妃与皇后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诧异。 看向惠袅袅,“之舟说你与之前有些不同了,看来是真的了。不仅胆子变大了,也变聪明了。来来来,抬起头过来让我们好好看看。” 惠袅袅看向宁王妃,嘟着嘴,“袅袅不傻。” 傻傻的样子把宁王妃和皇后都逗乐了,傻子都说自己不傻。 皇后把小平子使去给惠袅袅端糕点,又说笑了一会,才问道:“你可知本宫为何派人传你进宫?” 惠袅袅摇头,都把自己当傻子,那就傻点吧,“在路上才知道,原来我娘还有两位这么好的姐妹,原来我还有哥哥舅舅外公。是不是因为这个?” 宁王妃面上的笑意淡了淡,“你娘当年与我们一起长大,我与皇后虚长几岁,最后只余你娘一人在闺中,不想……” 面上的笑意随着吐出的每一个字淡去,“若是你舅舅和外公在京城,定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说完后,觉得自己失言了。 按自己所得的消息,这丫头可从来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乐在其中呢,想到这里,又恨这个丫头不知好歹不争气,让她们想帮她都很难使上力气。 她们的手再长,也不好往别人家的后院伸。 要把她从那后院里接过来,这丫头倒好,一口拒绝了。 在惠逸那些人面前唯唯诺诺,倒是敢违了她们的意思。 想到这里,心中生出些许不快来。 皇后喜怒难辩,宁王妃的心情却都写在脸上,惠袅袅自然能看明白,当下垂下了眉眼,看起来有些可怜,有些委屈,“若是他们在,也不会让世子爷受这样的委屈。” 这话让宁王妃颇感意外,皇后好奇地问道:“之舟怎么受委屈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就不需要和我定下亲事了,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还是一个做不好世子妃的女子,一定很委屈的。” 皇后:“……” 宁王妃:“……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不愿意婚期提前?” 她们心中自然都觉得宁泽是委屈的,可这是她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高高在上的皇后即便现在与惠袅袅拉近了些距离,也还是能让人感觉到她久为上位者的威仪,“之舟是男人,以后遇到喜欢的女子还可以带回府,并不委屈。” 宁王妃:“……”虽然她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话从皇后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怪。 惠袅袅:“……”呵呵。 皇后又道:“本宫可听说了,你是想留在惠府尽孝。” 宁王妃:“……”差点被这小丫头的傻样给骗了! 惠袅袅好似并没有听出皇后话里暗指的意思一般,认真地点头,“对啊。我是嫡女,是最应该尽孝的,还要尽到长姐的责任,将妹妹管教好。还有后宅的事情……娘亲不在,姨娘说白了也只是个下人,我应该要把责任担起来的。以前我不懂事,把责任都丢给了别人,才有了这一次老太太寿宴上的难堪,都是我的错,以后,一定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小姑娘下道心决定似地握了握拳,眼中的坚定让皇后与宁王妃均是一惊。 觉得她还是傻的,却又傻得有些不一样了。 小平子正端着糕点走进来,听到这番话,神色复杂地看了惠袅袅一眼,突然觉得,她的话也是有点道理的,不枉皇后的宁王妃为她费了些心思。 皇后看惠袅袅的目光带上了审视的意味,片刻之后,对小平子道:“挑一些合适的衣裳布匹给袅袅送过去,还有头面佩饰,滋补的药材。一个相府的嫡小姐,穿成这样寒碜成什么样?身上没几两肉,能被风刮走似的,没娘的孩子,咱们姐妹来心疼。一会儿,你亲自送袅袅回去,东西也亲眼看着送进瑾灵院!” “对,你是我的半个女儿,有什么需要尽管让春兰送信过来。对了,我之前让人送去的锦缎怎么没做成衣裳?” 惠袅袅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没能解除掉婚约,到底是这两个贵人都认同了她的作法,没有得罪人,反而拉近了三者之间的感情。 “我不曾见过锦缎,这套衣服还是几年前老太太怜惜,让人给我做的……” 宁王妃气得拍桌,“好一个欺人的苏氏!”说完眼睛又转了转。 心中感慨,到底是惠袅袅性子太过柔弱,才会被人如此欺负。 皇后抚了抚自己的手指,对小平子道:“本宫赏给袅袅的东西,与左相府无关。” 惠袅袅抬眼,惊讶地看向皇后。 从长安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小平子为她引路,身后的人抬着一箱又一箱赏赐,目标大得引得宫里人侧目。 不一会,便遇到了拦路虎。 母的。 被景宁公主拦住的惠袅袅,很好奇景宁公主的心情到底是有多不好,才会一直待在这附近。 “你,抬起头来。” 类似的话,惠袅袅听皇后说过,听宁王妃说过,却对这一句,最为反感。 她抬起头来,笑着看向景宁公主,“几天不见,公主就认不出我了?” 看以是惠袅袅,景宁公主吓得后退了两步,面色微微发白,被后面的宫人扶住之后回过神来,强自镇定地道:“怎么是你?” 小平子道:“是娘娘请袅袅小姐入宫叙话的,奴才正要送她回去。” 是回去,而不是送她出宫。 景宁公主惊讶,“我有话和你单独说。” 惠袅袅看向小平子,小平子微微颔首,“咱家就在一边候着。” 挥了挥手,让人都退开一些距离。 景宁公主问道:“那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番椒,到底有没有毒?” 惠袅袅诧异,“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景宁公主皱着眉,“我也尝了,顿时就觉得全身如火烧一样,尤其是脏腑里说不出的难受,过了一个日夜,又叫太医来开了药才好,眼睛也巴巴地流泪,怎么也止不住。你是怎么做到吃了那么多还没事的?” 惠袅袅:“……”因为你拿抓了辣椒的手去拿揉眼睛了呀傻公主。 突然有一种找到同类的喜悦感,对景宁公主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她是那天的三个人里,唯一一个说过迟疑的话的人,或许…… “不相信它能吃,为什么还要尝?”惠袅袅直直地看着景宁公主。 后者却心虚了起来,左右看了看,低声地道:“我并不想要你的性命。其实在那之前,太子妃嫂嫂就说过那东西能吃的。我……” 她咬了咬唇,没有再说下去。 惠袅袅看着她,一双杏眼清澈如水,“这样,你改天带些辣椒来瑾灵院找我,我告诉你怎么吃。” “真的?” “你们在说什么让景宁这么高兴。” 突然传来的男子声音,让两人都心下一惊,转脸看过去,正看到了和厉厉一样的脸。 景宁笑了起来,“三哥今天怎么进宫了?能带我出去玩吗?” 好似之前郁郁寡欢的,和那个为辣椒而纠结的都不是她似的。 惠袅袅的余光看到他身后还有三个人:太子殿下,宁泽,还有一个是惠袅袅没见过的,但看服饰,也是一个王爷。 与宁泽的目光相撞,她忙垂下眼睑去。 那人脸上总是带着笑的,她却因为那婚约总觉得自己是祸害他的人,有些心虚,当然,自己也是被祸害的人之一,罪魁祸首是原主! 景宁公主也看到了那几人,对惠袅袅介绍到,“你一定还没有见过他们吧,这个是我三哥端王,那个是我大哥,太子,那个一脸蛮样的,是我二哥武王。这个我就不介绍了,你们应该是认识的。” 打趣的意味这么明显,让惠袅袅有些不自在起来,尴尬地笑了笑,朝四人行了礼后道:“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了。” 目光往小平子那扫了扫。 景宁公主会意,吐了吐舌头,差点把小平子给忘了,到时候免不了皇后娘娘一阵数落,便没有再留惠袅袅。 从端王身边走过的时候,轻飘飘的一句话传入了她的耳中,“你的眼睛很漂亮,何必遮掩着不让人看见?” 她仿若没有听到一般,快步低眉垂眼地向前走去。远远地,听到有人唤了一声“安云”,那声音,是她没有听过的。